回到陈雪给他找的小公寓，厨房里飘出了饭菜的香味。

护工要帮他换鞋，他轻声道他想自己来，费劲心思护着那颗受过伤的心脏，弯下腰换了拖鞋，护工几次要搀扶他过去，都被他制止，他满怀希望地朝着厨房走去。

是一个女人在做饭。

他笑了笑，觉得许未然可能是想给他一个惊喜，跟他玩起了捉迷藏，他找遍了整间屋子，坐在婴儿床边抚摸着九个月大的囡囡，抬起头来满眼潮红地望着护工，问他，你怎么骗我呢？

许未然不曾来过。

李微也渐渐地认清了事实，认得这里不是29楼，不是许未然的家，不是曾经熟悉的三房两厅，也不是幻想里的一家三口的小天地。

自他落到此处，陈雪跟张勒便不曾来过，李微也没有心思注意到其他事情。他戴着一顶暖融融的毛线帽，披着毛茸茸的黑色大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低头看着囡囡在暖和的地毯上爬来爬去，她的身上不长肉，爬起来极其灵活，稍微不注意，便不知道爬到哪个角落去，让李微好一阵心悸。有时却像个文静的小姑娘，时不时地端坐着，认真地啃着自己的脚丫子，像吃了糖果一样开心。

做了心脏移植手术后，李微说话总是有气无力，出气多进气少，反应也总是比常人慢一些，囡囡有时得不到他的回应，就啪地一巴往他脸上拍，他也不恼，只笑着亲着她的小手，轻声呢喃，囡囡，囡囡，你是我的囡囡呀。

护工领着他和囡囡去楼下晒太阳时，邻居问，你的女儿多大了？李微笑着回道，九个多月了。邻居逗着她，随口问道，那会喊爸爸了吗？李微顿了顿，反应了一会儿才道，还不会呢。邻居又说，我家那孙女，九个月都会喊爸爸了。

李微担忧着心脏移植手术是否会对智力产生影响，没日没夜地在互联网查询，可这是一门新的医学技术，谁都无法对术后是否会对婴儿产生智力影响进行保证。

从那天开始，李微每天都在她面前教她喊爸爸，但他力气时常聚集不住，干脆录下来在家里无限循环，在囡囡十一个月的时候，终于甜甜地喊了声爸爸，李微激动得一晚上没睡着。

囡囡十二个月的时候，李微和囡囡都去做了复查，众多的专家极其紧张地拿着他们的体检报告，而后李微见着他们的脸上浮现了极其隐忍的激动，欢天喜地地去通报各位领导，隔天他就在电视里看到一则新闻，心脏移植手术实验大获成功，志愿者术后愈合程度超出预想，未来将会采用更安全的手段治疗难以治愈的心脏类疾病。

志愿者？

李微无奈地摇摇头，随即关了电视，他穿着白色的衬衣站在阳台上，楼下是川流不息的车辆与人群，天上是澄澈明净的蓝天和白云，天地之广阔，身为渺小众生之一，他只不过是在生存与死亡的狭小缝隙中苟且偷生。

囡囡在房间里睡得香甜，逆光中他眯着眼，面前是依然阳光俊朗的许未然呀。

他总是笑着。

经历过穷途末路的生死，品尝过繁花似锦的幻境，他想着，此生如果有机会……如果还有机会的话，他一定要将自己的倾慕之心悉数说出，即便再自卑得落入底层，即便有那些不堪的过去，亦不代表会因此丧失去爱他人的资格。

第81章

这则新闻播出的时候，许未然正坐机场候机厅，手上拿着的登机牌显示的目的地，是与本国有七个小时时差的瑞士。许悠然送他来到机场，万分抱歉地说道，“老四，哥没帮你找到。”

李微离开了整整九个月，他已在心里开了一个小角落，所有的阴暗面都丢进去，不让他人瞧见，而后慢慢腐蚀其心，他只露出一抹微笑，道，“哥，有时找人也像鬼打墙，明明就在眼前也瞧不见，或许他正躲在我们的盲点，可我相信，他会出现的。”

“我呀，就当是跟他玩了一场捉迷藏，当游戏到了结尾，只有三种结果，一种是他找到我，一种是我找到他，还有一种是我们找到彼此。”

一次不得其愿的爱恋，让许未然成熟了许多，当吊儿郎当的他心里有了要好好安放的人，从头到脚犹如脱胎换骨般蜕变，眉眼已不似几个月前稚气未脱的少年，许悠然欣慰地笑道，“你在瑞士玩几天散散心，便好好去美国那边上学，这边我帮你留意李微。”

“嗯。”

“一路平安，到了给我报平安。”许悠然拍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

许未然对他挥挥手，独自走进了安检入口，“我走了。”

“嗯，东西都看好别丢了。”

“知道了。”

“现在播报一则新闻，昨日，在x市人民医院医学实验室一直在研究的心脏移植手术已有了令人振奋人心的医学成果，志愿者极其女儿术后情况良好，所有的排斥反应都不曾出现。据悉，心脏移植手术需要从志愿者的心脏处获得移植基础细胞，在体外培养一颗心脏，再植入到病体内，此项手术难度之大可想而知，此前一直在秘密进行。而在此次医学大战中，通过x市人民医院医学实验室的医学家不懈努力，最终大获全胜。这是人类医学史上的重大进步，同时意味着，新型心脏移植手术将为医学的发展添上浓重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