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喉(2)

作者:寄春野 阅读记录

沈慈珠还未反应过来便被谢喉单手抱出了赌场,玻璃碎片宛如一柄柄锋利尖刀刺入谢喉的后背。

赌场紧挨游轮观景台,直升飞机早在等候,升降绳已经落下来,就等谢喉和沈慈珠上来了。

谢喉将沈慈珠单臂抱着从火海出来时,沈慈珠双眼死盯愈来愈远的赌场。

“不能走!”他声嘶力竭:“救他——救你哥哥,谢喉,快救他啊!”

“他已经死了,我刚才见到了他的尸体。”谢喉淡淡道。

“不可能……你让我看看他!”沈慈珠要回头,“谢喉,不能把他留下。”

“哥哥的脑袋碎掉了,很可怕。”谢喉捂住他的眼,升降绳绑着二人上升进入直升飞机时,他低声道:“你不要看。”

“沈慈珠,我带你回家。”谢喉垂眼,目光盯着距离半空六百七十八米的游轮尸骸。

那里空无一人,徒余血痕。

他分明没有看见谢咽的尸体,可他对沈慈珠说谢咽死了。

伴随巨响,游轮彻底坠沉多瑙河下。

谢喉将沈慈珠安全带到飞机上时,沈慈珠已经昏迷了。

他摸着沈慈珠受伤的腕骨,无悲无喜,“晚安。”

以及——

忌日快乐,哥哥。

——

两日后,帝都,沈氏私人医院。

春尾的雨总淅淅沥沥地往下落,它们足够细弱,又浓稠冗杂,将浅淡的天面覆盖住了阴暗乌色。

雨珠有些缓慢了,抓住病房外的玻璃窗再不肯蠕滑,室内的温热贴在窗面,将外边的它们热化成了雾蒙蒙的、一片像是张被撕烂的鬼脸。

沈慈珠醒来后侧躺在病床上,盯着窗外发呆。

床面的色泽都比不得他肤色的瓷白,他太白了,唇色都可怜,往日里傲慢艳丽的面容变得脆弱。

谢咽死了。

他的前任伴侣,陪了他十年的私人保镖,死了。

都是为了救他才死的,葬身火海,死无全尸。

滴答。

窗外有雨水落入了风铃,撞出冰冷的响。

沈慈珠微微睁大眼,面颊全是湿乎乎的泪,蛇眼外侧全是艳而薄的潮红,泪珠湿得往下一压。

视线也被遮挡了些许,双眼恍惚而无神,下巴微仰,就这般观赏紧贴窗面的那张“鬼脸”,水珠愈发湿雾就往下落,“鬼脸”随之变长,本来有些可怖的面孔因为被拉长而滑稽了。

沈慈珠轻声笑了笑,他自娱自乐般下了床,身上的伤还没好,走路都微颤。

——啪嗒。

沈慈珠细粉的指尖轻轻敲在玻璃面,唇着迷又玩一般,覆盖在那张随雨水下坠而即将消散的“鬼脸”的额间,他睫毛浓而长,低垂时遮住了绿而蛊惑的眼珠。

唇吻上玻璃,膝盖半跪在瓷砖地面,有些虔诚似在跪拜,他还在轻轻吻这张“鬼脸”。

精神不正常一样,病态诡谲又极度漂亮。

唇微张,连吻都带了暧昧,他隔着这张水淋淋的玻璃,看到医院楼下,在这个病房正下方不远处的位置,有人撑了把长柄黑伞沉默停留。

这人个子高而瘦,站姿俊雅如鹤。

沈慈珠以为他是谢咽。

可伞檐一抬,却是谢喉那双被金丝边眼镜遮挡的凤眼。

乌发白皮,身形高瘦颀长,面颊弧度非常锋锐,连带鼻梁的弧度都是无情的,一身西装被他衬出上位者的矜贵。

谢喉的哥哥谢咽死了,谢喉却一点也不悲伤,他太冷漠了,像是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那夜在多瑙河上为了救沈慈珠而失控不要命的谢喉,仿佛是场错觉。

那好像根本不是谢喉。

沈慈珠细声说了什么,没听清。

他又自言自语似的,又说了一遍,“为什么不救他呢?”

“你杀的……”

“谢喉,你杀的……”

这呢喃被窗外雨水倾洒的轰鸣声淹死了。

窗外的夹竹桃花枝骤然被雨压折,被砍了脑袋般要死不活地弯了腰,深粉带了毒性的花瓣在窗外微散,打乱了沈慈珠想窥探楼下谢喉的目光。

过会儿,沈慈珠的秘书替他办好出院手续后进了病房,她礼貌问沈慈珠,是否要去参加谢咽先生今夜九点的葬礼。

“谢先生与您认识十一年了,其中四年还是恋人关系,他如今去世,您想必是非常难过的。”秘书眉尖微蹙,道:“如果前去,怕会触景生情……”

沈慈珠坐在床边,解着病服扣子。

秘书了然,她派下人给沈慈珠送来今夜前去葬礼要穿的正装。

“他是为了救我才死的。”沈慈珠垂眼,指尖有些颤抖,像是愧疚,又像是别的情绪,“他活着的时候我对他不好,如今死了,我总要给他道歉。”

沈慈珠十五岁的时候,谢咽成为他的保镖,自此忠诚庇护了他整整十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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