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痕(105)

但总不能跌到了就不爬起来,这不是他的性格。

裴崇远从来不怕失去,因为知道,成事在人。

这些日子,他的工作开始有了起色,虽然没那么快回到原本的状态,但也没必要回去。

人生都是往前走的,为什么要跟过去的自己重合?

就像他跟蒋息的关系,为什么要去粘那面碎了的镜子?

重新来不好吗?

以新的自己,新的对方,新的相处方式,开始新的故事。

裴崇远说:“知道我回来的路上买了什么吗?”

他从口袋里掏出安全套跟润滑剂:“知道你出院了,我主动来兑现承诺。我清楚,你根本不信我真能做到这份上,但你也得清楚,我不仅仅是爱你,也尊重你。”

裴崇远又上前,一边把蒋息往屋子里逼,一边开始拆润滑剂的包装。

“今天你不上我还不行了呢,”裴崇远笑,“你不是最讨厌不守信用的人吗?说别人之前自己也得做到吧?蒋息,人说话得算话啊。”

蒋息一把抓住了裴崇远的手腕,用了力,迫使对方停下。

“裴哥,我反悔了。”蒋息根本来不及消化那些,他怨恨了裴崇远那么久,装作云淡风轻故事翻篇装了那么久,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演技精湛到谁都看不出破绽,却没想到,总是能被裴崇远撕去伪装。

这让他有些不甘心,也有些发慌。

裴崇远的这些话像是落在盘子里的红豆,一颗一颗敲击着他的相思。

是,他还是放不下,还是爱这个人,只不过这么多年来他的信仰他的尊严不允许他再去想这个人。

这一点,他死都不会承认。

“我食言了,我成了自己最厌恶的那种人。”蒋息定定地看着裴崇远,“我不想上你了,你走吧。”

“你确定?”裴崇远站在那里看他,“那你为什么手在发抖。”

蒋息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发抖,他只是觉得很慌。

就像是当年突然被告知他的幸福家庭根本就是假象,他拥有的一切无比荒诞,只不过那时候冲击他让他来不及反应的是巨大的关于失去的痛苦,而如今是难以形容的不知道应该欣慰庆幸还是懊恼心酸的无助。

无助。

蒋息这么多年都没有过这种感觉了,原来他自以为可以处理好一切,只不过是因为没有面对过真正让他手足无措的事。

他是真的手足无措了。

因为他开始相信,裴崇远是真的爱他。

两人对峙间,蒋息又一次看见自己心里那座房子在噼里啪啦地掉瓦片,山摇地动似的,而他是一个从没做过地震演习的笨蛋,除了抱头逃窜,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他需要时间冷静一下。

“小息,你手很凉。”

裴崇远的声音,他的话,他的眼神,他的温度,像是那些贴在他门上的纸条,雪片一般快把蒋息埋起来了。

“你不想做了也行,”裴崇远把手里的东西放进口袋,握住了蒋息的手,“我给你捂捂手。”

裴崇远的手比蒋息暖了好几个度,双手捧着,轻轻地揉搓了一下。

蒋息怔了一下,这样的温度他太熟悉了。

但等到蒋息回过神,还是咬着牙抽出了自己的手。

“刚从外面回来,手凉很正常。”蒋息努力让自己的语气看起来很平和,让自己的呼吸看起来很平稳,他说,“我刚到家,要收拾一下。”

他指了指踩脏了的地板说:“还要打扫卫生。”

这是很明显的逐客令,裴崇远当然听得懂。

裴崇远笑笑:“好,那我就不打扰了。”

他后退到门口,开门离开前对蒋息说:“我们俩的事逃避是没用的,小息,你折腾我的时候也在折磨你自己,没必要。人要学着跟自己和解。”

他叹了口气,苦笑着说:“这么说吧,就算你真的不会再回到我身边了,我也希望你能放过你自己,是打心底里放过,而不是表面的平和。”

裴崇远走了,离开的时候关门声都很轻,像是生怕打断了蒋息的思绪。

蒋息在想什么?

在想裴崇远的那句话。

人要学着跟自己和解。

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也从来不觉得有这个必要。

他活着,身体里的两个自己互相较劲就是他赖以生存的元素之一,一个总想打败另一个,每一个都伤痕累累,却乐此不疲。

和解吗?和解之后怎么办?从此相安无事,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蒋息在那里站了很久,直到尾巴过来趴在他面前看他。

他蹲下来,轻轻地抚摸尾巴的头,突然很想哭。

裴崇远回到家,灯都没开,坐在沙发上发呆。

他今天说了很多,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给蒋息了,他希望蒋息能懂,但又觉得自己说这些大概依旧无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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