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要嫁人(33)

“我能麻烦你一下吗?那桌的醋,离你近,请给我倒一点儿。”肖虎从齐之芳嘴里听到戴世亮任何事都烦。在很多时候,肖虎其实不敢想,他之所以这么讨厌戴世亮这个他根本没有打过交道的男子,是因为他违法犯罪的行为坑了齐之芳,还是因为他的性格实在太像肖虎平生最好的朋友——齐之芳的亡夫王燕达。

“刚才还说你不麻烦我呢。”齐之芳娇嗔地说道。

“我要是没有老婆,天天都会来麻烦你。”

听完肖虎的这句话,齐之芳脸顿时就红了,她嗔怪地看了肖虎一眼。

肖虎却不管不顾地接着说道:“真的。那时候燕达把我们几个家在外地的请到你家里,吃你做的鱼头炖豆腐,酸菜馅儿饺子,吃得我都不想回家了。有时男人心里是很浑蛋的。我每次见到你,心里都特浑蛋,好像醉醺醺的,责任啊,道义啊,都变成混混沌沌的。一直到第二天才能清醒过来。”

“真的?男人真的这么浑蛋?”

“心里浑蛋你总得允许吧?要不都成了太监了,碰上大火上房,哪来的爆发力往上冲啊?勇敢的男人都多情,不信你试试。”肖虎坦诚地说道。

齐之芳轻笑道:“我试试?我怎么试?”

肖虎道:“你已经试过一回了。王燕达是我们队里最勇敢的队员,他不也是最多情的男人吗?”

齐之芳咯咯地笑着道:“领教了,我可受不了你们这种勇敢多情的浑蛋。”

“所以我从来不打算麻烦你。”听得出肖虎话里有话。

“谢谢!”齐之芳话里不知不觉地撒了些许经过人事女人的不羁与调情味道,但情绪还未完全放开,不想她却忽然想起了王燕达生前的那个神秘情人,一时又没了兴致。

不想肖虎却没有注意到齐之芳脸上的阴转多云,哪壶不开提哪壶道:“我不来麻烦,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来了。”

齐之芳一下子不高兴了:“戴世亮又不是乱七八糟的人。”

肖虎看了看她,把话咽回去了。不想齐之芳却开始没完没了起来:“怎么了?凭什么把他打成右派?他又没有反党反政府,就是跟一些人的关系没处好。”

“那是他告诉你的。他还能怎么告诉你,承认他反党反政府?”肖虎道。

齐之芳听完肖虎这话急眼了:“本来就是嘛!我哥给我介绍的那个李处长,挺较劲的一个人,专门跑到戴世亮原来的学校去调查过,也到他后来的单位调查了,公交公司认为他表现好,准备给他摘帽子的,他们学校也准备把他调回去,这都是李处长告诉我的。”

“就算他政治上没有大过,但是用那么恶劣的手段,伪造票证。”妒忌起来的男人肯定是没有风度的,肖虎是男人,他也一样。

齐之芳别过脸去,幽幽地道:“我们今天别谈他好不好?王东回来,我好久没这么高兴了。”

肖虎在长叹了一口气后,同意道:“好,不谈他。”

可不说戴世亮说起儿子王东,齐之芳也一样没有什么好心情:“这两个月,我都没有吃饱过。吃一口,心里就堵上了,想到我儿子这会儿是不是饿着,一天能吃几顿,都吃的是些什么。”

听到齐之芳的这番话,肖虎自觉地把盘子里剩下的几个饺子都拨到了她碗里:“管它猪肉大葱还是大葱猪肉,吃得高兴就好。你放开了吃,我再去买半斤啊!”

齐之芳微笑着点点头,她其实一直都知道肖虎是个对自己知冷知热的男人。

吃过饭,齐之芳和肖虎重新回到拥挤不堪的火车站内,由于已经等了太长的时间,齐之芳和肖虎不免都开始有点不耐烦起来。

齐之芳用眼角瞟到了肖虎不耐烦的神情,体谅地说道:“你忙你就先走吧,我在这儿等着。”

“我请了假,专门陪你来的。”

“你现在是书记了,别耽误了你的工作。”

“你就别客气了。换了王燕达,他才不会跟我客气。这么多年,我加了无数夜班,很少调休。”肖虎跟齐之芳一提王燕达这些年来跟他换班的事情,齐之芳心里当即一动。齐之芳明白,王燕达这些年跟肖虎换班,把晚上给腾出来,目的无非是跟自己这位合法妻子铆足劲儿地浪漫快活,可是肖虎在跟王燕达换班之后,必然会造成他和他老婆之间没有了可供折腾的漫漫长夜。难道肖虎和他老婆之间已经不再有那方面的需求与冲动了吗?想到肖虎也老大不小了,竟然还没有孩子,齐之芳心内不免又是一动。

“你老婆不抱怨吗?”齐之芳问了一句处于她现在立场根本不该问的话。

“她……嗯……”肖虎吭哧了半天不知自己该如何回答。

齐之芳眼光流转出一种风流劲儿,斜看着肖虎,继续逼问道:“别跟我说你跟她没感情什么的。”

肖虎赌气般地说道:“我跟她感情好着呢。这话你爱听吧?”

齐之芳呵呵一乐:“我爱听你就说呀?”

“反正你不爱听的我不说。”肖虎让齐之芳逼问得没辙竟说起了不着调的话。

齐之芳笑容不改,道:“我不爱听什么?”

“比如那位在青海服刑的小子。”

齐之芳转过身,装着看窗外的铁道。她觉得肖虎这臭男人实在是太不会聊天了。

“他服刑是罪有应得。可是你这么为他守着,等于陪着他服刑!”肖虎却依旧在那里围着这个最让齐之芳心里堵得慌的话题喋喋不休着。

齐之芳真有点儿生肖虎气了:“你说对了,我就是在陪着他服刑。我没办法,只能这么遥遥远远地陪着他。假如他那个监狱有地方,能容得下我和孩子们,我就上监狱陪他去。他是为了我和孩子们能多一口吃的,吃得好一点,才服刑的。我不恨他。”

“我不是要你恨他,我——”肖虎忽然如同一只斗败的公鸡般,低下了头道,“我是恨我自己,不能把道理讲明白,讲得更动听,让你爱听。”

齐之芳觉得话已经没意思,但是干着不说又不是事,只是没话找话地说道:“你的道理,就是我该嫁给你那个老战友?”

“嫁不嫁再说,你先见见人家。”肖虎言不由衷地从自己牙缝里生生挤出了一句。

“我凭什么见他?”

肖虎头更低了,他在攥紧了自己的拳头后,才狠狠地说道:“我已经跟对方说好了,他这个礼拜日请你看电影,电影票都买好了……”

见肖虎竟然这样强行把自己推给别人,齐之芳一下子火了:“肖虎,没经过我同意,你凭什么跟他说好了?我是六月里的西红柿,又酸又贱,得叫着卖、处理卖,不然就来不及了,该烂了,招苍蝇了,是不是?我的事我妈、我哥都管不了,你凭什么插手插足的?”

肖虎连连摆手解释道:“芳子,我看着你这样,着急啊!”

齐之芳不理肖虎的解释道:“你着急就跟对方瞎许愿吗?我不会见他的!”

“他比那个犯人好一千倍!”肖虎道。

齐之芳怒道:“好一万倍,一百万倍,行不行?我求你扯皮条了吗?我托你找对象了吗?我养活不了孩子还是养活不了自己?”

肖虎见齐之芳将自己说得如此不堪,不由也动了几分火气:“芳子,你怎么连好歹都不分呢?姓戴的敢伪造政府的证券,他还有什么不敢伪造的?假如你问我他的人品,我就告诉你,他是垃圾!”

“那我跟垃圾差点儿结婚,在你眼睛里也是垃圾,对吧?”齐之芳觉得自己又一次被深深地伤害了,而且更让她难受的是伤害她的人,竟然是那个自己觉得无时无刻都可以托付依靠的男人。

肖虎明白自己刚才说过了。他一时无话可说,只得傻愣愣地站在原地。

“请你走开吧,离垃圾远远的。”齐之芳别过了身子背对着肖虎。

肖虎还想说什么,但齐之芳制止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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