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要嫁人(60)

戴世亮却非常诚恳地看着齐之芳的眼睛,深情地说道:“可能我的审美观点在十七岁就定格了。那时候我在阳台上看着你,盯着你的一举一动,盯着你打球、唱歌儿,我就那么看了一个暑假,咔嚓,你就在我脑子里定了格。我这辈子再也发现不了比那个叫芳子的女孩儿更美、更可爱的女性。”

齐之芳别过头去,脸上一时间艳若桃李:“我才不信呢。”

戴世亮见齐之芳竟还完全相信自己的话,一时间失去了他平日里在商海中纵横捭阖之时的绝对冷静,宛如一个第一次谈恋爱的青年一般,毫不讲究恋爱方式方法地结结巴巴地向齐之芳继续表白道:“我承认我跟我过去的女朋友恋爱过,也挺热烈的,但不是一种感觉。那种感觉跟另一个女人,可能还能找回来,至少找回一部分来,就像我出狱以后,在青海和一个劳改过的女人同居,但那些跟十七岁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同居以后,你就把人家扔了?”齐之芳就像所有女人一样,对于自己男人在过去恋爱中的表现非常在意。

对于齐之芳的疑问,戴世亮则不动声色地回答道:“我去了香港,她很务实,怕我到国外不会再要她,就跟一个劳教干部结婚了。”

“那你在香港的时候,打算要她吗?”齐之芳却显然不想轻易放过这个问题。

戴世亮想了想,最终还是对齐之芳坦诚地摇了摇头,然后道:“这就叫时过境迁。境迁了呢,时也就过了,这非常残酷。我在香港积累了一些资金,两个表姐又援助我一些钱,所以命运夺走我的年华,也可以说现在正在偿还我,包括把你又送回我身边。”

“送到你身边的不就是我这么个老太太。”齐之芳笑着说道。她的笑容充满了一个真实女人应有的美丽与哀愁。

戴世亮却对齐之芳的话不以为意地说道:“芳子,我自己也是个老头子了。”

齐之芳轻轻地摇了摇头,道:“世亮,你是明白的。男人和女人不一样。有钱的男人和没钱的男人又不一样。”

戴世亮笑容不改地说道:“那我就有多了一项要向你证明的。你对我,还像十七岁的时候一样。”

齐之芳奇怪道:“我有什么好啊?怎么就值得你这么惦记?”

戴世亮玩笑地对齐之芳说道:“也许就因为惦记你的人不算少,所以我也是其中之一!”

齐之芳却因为戴世亮的话,一下子想到因为哀莫大于心死而远走他乡下落不明的肖虎。

一阵凄凉的感觉袭上心头,齐之芳一时间竟全没了再继续跟戴世亮说下去的心情。

齐之芳和戴世亮两人沉默地走出了街心公园,在踱过了几条长街后,一起坐在了一个公共汽车站的长凳子上。

齐之芳此刻已再也克制不住自己心内的疑惑,她到底还是向戴世亮抛出了自己的疑惑道:“世亮,你是在背地里给那个厂长撑腰,出钱让他跟老肖打官司吗?”

“谁告诉你的?”戴世亮微微皱了皱眉。

齐之芳见戴世亮并不正面回答自己,便继续追问道:“你还出钱,帮邓厂长疏通人脉,所以他才赢了老肖,是这么回事儿吗?”

戴世亮不屑辩解地一笑,道:“一定是老肖告诉你的。”

“难道真有这回事儿吗?”齐之芳面露惊讶之情。

戴世亮深深地看了齐之芳一眼,最后却摇了摇头,道:“在老肖那儿,我反正就是恶人了。芳子,你想我能做那种事儿吗?老肖是体制里养出来的人,对我们这种人看不惯,老是闹对立。我跟他说过,两个男子汉嘛,可以公开竞争,最后谁败了,不是他无能,也不是他人品低劣,没必要记私仇。竞争自古有赢有输,输了的楚霸王比赢了的刘邦更英雄气概,两千多年来更受后人讴歌。”

齐之芳看着他,在他眼睛里搜索。戴世亮也平实地直视她,整个人似乎非常坦荡。

戴世亮眼中此时又燃起了齐之芳为之胆怯的深情,他望着齐之芳道:“在青海的时候,我在好几个监狱工厂干过,不断发明、革新,我最后的减刑是因为一项染毛毯的技术革新。释放以后,我不愿意回到这儿来,就留在青海做皮货生意,我熟的皮子是青海出口的皮子里最高等级。那时候我就想,也许我这辈子还有机会,向芳子证明我的才能,假如我运气更好一点儿,我还能建设一份好生活,和你共享。不管你在什么地方,和谁成了家,我都要和你共享。做一个男人,我有时候也觉得自己很傻,不成熟,这么天翻地覆地折腾,就为了向一个女人证明一点儿什么。究竟想证明什么呢?其实我也并不清楚。”

就在齐之芳不知所措的时候,戴世亮的白色皇冠轿车驶了过来。

车停在路边。

戴世亮走上去,把后座的车门拉开,先让齐之芳坐上去,然后他拉出齐之芳的手恋恋不舍地对齐之芳说道:“芳子,我还要跟原来开如梦甜品店的花大姐商量一下餐馆经营上的事儿。那你就先回去吧。”

齐之芳的眼睛里也出现了些许眷恋。

戴世亮在此时忽然动情地说道:“好好的,啊?我明天派车接你,到我那儿去,好吗?”

“我……”齐之芳似乎想推托又似乎是想接受。

“唉,上次是我做的饭,这回该你做饭了!”戴世亮把齐之芳的推托及时堵了回去。

齐之芳一笑。她明白眼前的这个男人,就像很多年前他跟自己初次见面时一样让人难以抗拒。

就在齐之芳到家后不久,她的大女儿便哭着跑进了家门。

看着手里只剩下一条单薄毛毯的王方,齐之芳第一个感觉便是外孙赵小天出事了,齐之芳向着王方急问道:“孩子呢?”

王方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怎么了?”齐之芳声音中焦急更甚。

王方泣不成声地哭了起来:“云翔把他——带走了!”

齐之芳闻言不免倒吸一口气,她用双手握住了王方的肩膀,大声对王方叫道:“带哪儿去了?”

“不知道。”王方哭着说完此话,便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封信交给齐之芳。齐之芳拧开床头灯,急切地阅读着。读完以后,齐之芳愣愣地坐在女儿身边半晌,方用颤抖的胳膊搂住了王方瘦弱的肩膀。

齐之芳宛如叹息般地说道:“赵云翔他知道带走了孩子,就带走了你的心、你的魂。你早晚会屈服。”

王方却犹如发誓般地说道:“他错了。我可以跟他在法庭上争夺孩子。反正我不会稀里糊涂地回去,再跟他从头来一遍。噩梦似的,再这样下去,我会没命的。”

齐之芳紧紧地搂住女儿,慢慢地说道:“这我就放心了!我就怕你上他的当。”

“妈,云翔不是坏人,可是为什么……”王方想起赵云翔对自己的好与坏,一时不免百感交集。

齐之芳冷静地对女儿说道:“赵云翔,他虽不是坏人,但是个疯人!他得让医生对付他,给他吃药,你犯不着把命搭进去治他的病。你也治不好他!”

王方点了点头,道:“妈,我知道!”

“你可不能再听他的花言巧语了啊?”齐之芳见女儿的心思似乎又有点动摇,连忙又用话给她打了一个预防针。

王方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道:“不会的!假如我还那么傻,看了这封信就会找他了。”

母女俩相依而坐。

清晨齐之芳端着便盆从里屋出来,轻轻地打开门,走了出去。她还没走到公共厕所门口,便看到儿媳孙燕猛地从自家的门里冲了出来扶着墙一阵阵干呕。

“怀了?”

“嗯,怀了。”

在简单的两句对话之后,齐之芳瞬间便因为儿媳妇怀孕一事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慌乱之中。

也就在几日前,齐之君的前妻小魏忽然跳出来跟齐之芳一家为了齐父、齐母留下来的房子归属权发生了纷争。小魏手持着也不知道她怎么在齐父、齐母生前骗来的所谓遗嘱,口口声声地说齐父、齐母在生前时曾留过话,说在两人死后他两人的房子就归他们的孙子——小魏的儿子——牛牛所有。齐之芳一家对此自是不干,结果争来争去争到了去法院对簿公堂,不想法院却认为这套房子是齐父、齐母单位分给两人的宿舍,齐父、齐母生前并未购买该房子的产权,所以这套房子在两人死后应该归还两人单位所有。齐父、齐母单位的领导听说自己单位忽然平白无故地多了一套可供分配的房子,自是高兴坏了,没两天便带着房管局的人上门,把住在里面的齐之芳大儿子王东一家和小魏一家一股脑儿地赶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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