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成了英雄(33)

岁月最是不堪,爱情最是流浪,转眼红尘已过,少年满身迷惘。

如果是爱你,那是多么多么爱你。

叶子说:“南宫成,有首诗,你记得么?”南宫成挠挠头道:“别谢,我最爱的人,我在遥远的地方散步,不小心就帮你拎包,几十斤重的大包,拎得我屁滚尿流鸡飞狗跳,结果是跋山涉水啊,翻山越岭啊,也不见有女人投怀送抱……”叶子一下笑得直不起腰,勉强绷脸道:“你啊,总不正经。”她又横了南宫成一眼:“我老想问你,我们相识的第一天,就有几个大个子找我,说我的男朋友,叫我批准他们参加篮球选修课,是你搞的鬼吧?”南宫成左右环顾道:“他妈的,现在电影票真贵……”叶子不由又笑出了声。

人们都背转过身,全部悄悄关低了收音机。

让他们感觉不到一切的存在,让他们只能听到对方的声音。

宋薇坐着草坪,裙子似碎裂的花瓣。她想起那天的大平台,想起胡言陪伴她的十年,想起自己勤工俭学,在小酒馆打工,结果胡言席卷了社团经费来支援。她也微笑,而夜倾泻在她周边,从她面颊有一滴闪烁的光芒滑下来,打亮了片摇着的草叶。

人们听见,有低低的吉它与风摇曳,暗吟往事,惆怅四溢。那个失去爱人的吉它手,在什么地方正不尽思念着呢?

叶子含笑踮起脚,白皙的右手穿破月光,替南宫成梳理着额头纷乱的头发。她定定凝视他,说:“南宫成,你说,人走到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那么想念她的人,会不会再看见她?”南宫成怔怔地看着这个展颜俏笑的女孩,她的笑容渐渐模糊,只有记忆黯淡,夜色婉转。

曾经是另一个女孩,曾经是她的泪水缤纷坠落,那样飘零的花丛,那样消匿的烟火,都在她的泪水里褪色失踪。

曾经是另一个女孩,曾经是她笑盈盈地摘下银饰,挂在门把上,说:“有啊。”她说着,回头再看了南宫成一眼,一种留恋压在眼泪之下,一种决绝藏在笑容之后。

可叶子你呢,即使飘零,你也要在秋天之前,卷着最后的阳光,卷着最后的清晨和黄昏,把所有的动人不再隐瞒。

叶子垂首牵起南宫成的手,问:“南宫成,你说,人走到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那么想念她的人,会不会再看见她?”

曾经是另一个女孩子,曾经是她在风雨满天里,望不见她的眉目,可是望得见她轻轻笑着,一笑就山水流离,岁月婉转,纯净地拨动人间的心弦。

曾经是另一个女孩子,曾经是她手中举着光芒四射的宝剑,脱手掷出,宝剑在夜里划开弧线,那弧线还没划到尽头,一片阴影降落,所有的花朵被吹落,所有的想念被忘记,所有的故事被分离,所有的微笑统统死去。

南宫成的眼泪涌出眼眶,他嘶哑着说:“能看见的。”他猛将叶子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

有心就有记忆。有记忆就不会忘记。不会忘记就无法逃离。无法逃离就能看见你。

叶子拉着南宫成的手,说:“走吧。”南宫成点点头,说:“好。”

众人让开。穿着白色裙子的少女,和穿着天蓝衬衫的少年,就一步步走着,走过人群,走过路灯,走过夜。

很久以前,弟弟和姐姐站在田野里,天是蓝的,水是绿的,山是青的,弟弟想好多年后,我依旧怀念这短暂而悠长的片段。

在这片段里,弟弟是蓝衫的剑士,姐姐是白衣的女子,在这片段里,每个字都是神往,每页纸都是赞叹。

他听完了开端,看见了中场,记住了结局,爱上了片段,然而作者是命运,没有给姐姐当主角的空当。

姐姐在他的梦中,微笑着注视他,说,不要哭呢,日记总要写完的,片段总要读完的,你还是站在田野里,天是蓝的,水是绿的,山是青的,孩子总要长大的。

孩子长大了。他是穿着蓝色衬衫的少年,牵着白色裙子的少女,一步步走着,走过人群,走过路灯,走过夜,走过一排排的海报栏,走到了禁闭的校门前。

欧阳小月和纪委队的队员封锁着大门。

穿着白色裙子的少女,和穿着天蓝衬衫的少年,并肩站在门前。

沉静的夜晚月光如水,娇弱的叶子面色如水,她说:“开门。”

门开。

欧阳小月和纪委队的队员站到了门后。

南宫成深深看了叶子一眼,把一张纸条放在叶子手里。他深深看了叶子一眼,就转身走向夜的中央。

叶子双手紧紧握住纸条,微笑闭上眼睛。她知道,这张纸条上写着的,是一首诗。

“别哭,最爱的人。

我在遥远的地方散步,

也想牵住你的手,

可是水平面已经在我的上头。

别哭,最爱的人。

人们都会老去,

母亲带着荒凉迷路,

孩子就这样松开了手。”

她斜靠着铁门,仿佛恬然地睡去。

众人统统把收音机砸得粉碎,沉默着走出大门。每个人都脚步急促,却没有紊乱,一万多名学生,依次快速地离开学校,奔向市立体育馆。

而叶南捂住了嘴巴,眼泪滑落手背,顺着手腕坠落,坠落到尘埃里。

小月和队员们,还是站在门后,看着人流如寂静海洋,似乎从没有接到要封锁大门的命令。

一小时后的市立体育馆,人海的喧嚣瞬间平息。南浦和东浦的四万学生屏住呼吸。

南宫成立于决定命运的点球前。龙二,胡言等所有队员,都手拉手站在中圈。

点球决定比赛胜负。可是,什么决定流逝的命运。

流逝的命运无法决定,因为早已注定。

在学校,有个女孩子缓缓靠着门滑下。她嘴角有恬淡的微笑,而美丽的脸颊湿润而冰凉。

如果是爱你,那是多么多么爱你。

叶南抱着叶子,她的泪水打湿了叶子孤单冰冷的身躯。

欧阳小月从回忆惊醒,原来小石头竭尽全力从她高跟鞋下挣脱。她又踹他一脚,道:“晚上争气些,别丢了足球社的份。”小石头呸掉嘴巴里的草,叫道:“丢什么份,你有的丢吗?”欧阳小月一怔,往事再上心头,第一次碰见他的时候,他也叫着:“妈的,丢什么丢,你有的丢吗?”她下意识道:“你……你……”小石头惊道:“欧阳老师,你哭过了?怎么在掉眼泪?”

欧阳小月大怒,反手擦擦脸,道:“滚蛋,你试试触怒龙颜,我一定要你后悔!”

小石头吐吐舌头,蓦然问道:“欧阳老师,你说龙王山的宝剑,是第二把宝剑,这是咋整的呀?”欧阳小月道:“哼,我不告诉你,后悔了吧?”小石头叫道:“莫瞧洒家年幼无知,也颇通历史!据《南浦二十年烽烟录》记载,南宫成的英雄之夜,一个女孩子的哥哥来足球场报仇,给四万观众下了蛊,是直接导致宝剑诞生的原因!”欧阳小月不理睬他,将肩上卷发一撩,快步离开。小石头一怔,喊道:“那,我们会不会,再看到南宫成?”

是啊,我们什么时候,能再看到南宫成?

几乎成了英雄,是个肆无忌惮的故事。每个人有卸无可卸的包袱,退无可退的道路,忍无可忍的眼泪,追无可追的前途。

不经意就痛出望外。

南宫成是羁傲不驯的火,在风里奄奄一息,当他保护自己的时候,终于连自己也失去了。小说到第九章结束,许多朋友索取后面的大结局,我说没有,我也想知道,他究竟去了哪里,究竟拥有了谁,如果是一场游戏,那么胜利和失败,究竟是什么样子。

小说写了一个多月。过了两个多月,补完第十章。

全书集毕,又提起笔,要写南宫成、叶子和欧阳小月,要写刘进和欧阳小星,要写胡言和宋薇,他们的前尘和未来。要写南宫成来到了林依琪的故乡——凤凰,要写龙二追随南宫成的战斗,但《几乎成了英雄》这个小说,已经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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