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轨(15)

作者:不甜茶 阅读记录

陈路生脑子里是乱的,强烈的心悸令他感觉全身冰冷,血液仿佛冻结般,手机脱了手,掉了下去,猛的一下,窒息感攫住他,他去摸自己的手机,手颤抖得厉害,根本拿不住,他自己的手机也脱落,掉在了脚边,他弯腰去捡,下腰时眼前突然一片发黑,他的身体前倾,栽了下去。

身体卡在座椅与前座椅背之间,无法动弹好久,许久后,人才缓过来力气,他捡起手机,找最新的航班,然而夜里没有飞回去的航班。

最早的是在明天上午。

他又去搜从这到林重那的驾车路线,最近路线十个小时,然而有一段路线突发泥石流封锁了,只能选择另外一条路线绕路,时长大概十三个小时。

又去搜中转,搜高铁火车客车,这些他以前从没考虑过的交通方式。

中转花费时间更多,高铁没有,客车也没有晚上的,只有火车有一趟,三十五分钟后发车,明天上午能到,全程十个小时,但连坐票都没了,只有无座票。

他买了一张无座票,跟助理说了一声后,自己开车去了火车站。

到时已离发车时间没多久了,他顺利检票上车,全身没有别的行李,仅有两部手机,和口袋里没舍得抽完的那半截烟。

十个小时的时长漫长又难熬,车厢里嘈杂混乱拥挤,什么难闻的味道都有,陈路生在两个车厢之间的连接处找到了个落脚之地,他对面一个大学生坐在地上,盘腿靠着行李箱睡着了,那单薄的身形与林重有几分相像,肩膀一样的削瘦。

林重离开北京时是不是也买的这辆火车的票,是不是也是无座票,陈路生不禁想。

那个时候的林重是不是也席地而坐,靠着行李箱,困得睡着。

他这么想着,坐了下来,昂贵的西装裤蹭上了灰,他拿出林重的那部手机,向上翻看那一条条坠着红色感叹号的消息。

林重简直把他这个账号当成了树洞。

第13章

三个月前。

——肖乐和安禾结婚了,难以置信,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两个冤家竟然在一起了。

——肖乐让我去当伴郎。

——我没去,哪有瘸子当伴郎的。

——祝他们幸福。

——爸妈规定,林重不能有朋友。

——但肖乐和安禾有林重这个朋友。

——但还好,除了林重,肖乐和安禾还有很多朋友。

一年前。

——祝我生日快乐。

两年前。

——舅舅死了,往后再没人记得我的生日了。

——我和我表哥一起把他的棺材抬出去的,棺材很重很重,压在肩上,我的肩都肿了,等从殡仪馆出来,他却变成了一只手就能托起来的盒子。

——好轻啊。

两年半前。

——我爸说,也幸亏我出车祸了,不然当初做手术的钱都不知道从哪凑。

——他们以为我睡着了。

——他们说要再要一个。

——因为我已经不顶用了。

——我偷偷往我妈的水里放避孕药,我不想再有人像我这样活着了。

大四毕业前。

——陈路生,你理理我。

——理我一下。

——小山会隐身。

——只对不爱他的人生效。

——嘿嘿。

大四上半年。

——周博那家伙居然说想创业,一副老子有钱的样子,好吧,他有钱,我有点子,我们双剑合璧,共创辉煌。

——越来越多的人入伙了,越做越大了。

——你看我一眼能死吗。

——我们被制裁了。

——可恶的资本家,我才不会服输呢。

——但好多人动摇了,他们害怕了。

——我跟他们说挺过这一阵就好,我们一定能前程似锦,飞黄腾达的,结果就周博和我坚持了下来,其他人都退出了。

——我哥病了,又要钱。

——陈路生你这个抠王,就多给五千,你去死吧。

——你理理我,陈路生。

——我同意了对方的收购,周博好生气,对不起啊,明明是我说要一起坚持下去的,却是我先放弃了。

——可我真的需要钱,我哥的医药费拖不起了。

——我现在才明白,原来小山的意思是,身上压着很重很重的山,永远飞不起来。

大三下半年。

——你理理我。

——你猜我今天见到谁了。

——我跟着赵景川,给他端茶递水去,赚了五千块钱,还见到了你妈给你定的女朋友。

——她说你渣,养了好几个小情人。

——说打死不会和你处的,还要告发你,让你在圈里再找不到女朋友。

——我不信,就你?!

——我跟踪了你,你不知道吧。

——我看见你养的小情人了,真漂亮,身上全是名牌,开着你的豪车,住着你的别墅,随手就是十几万花出去。

——猜猜我怎么看见的。

——算了,告诉你吧,你今天陪她逛商场,我在里面卖货,要不是我眼尖,就尴尬地撞上了。

——陈路生,你真的够牛逼。

——各种意义上的牛逼。

——真的。

——我竟然今天才知道,原来陈路生的花园里养了很多花。

——而我只是其中最廉价的一朵。

——林重是个便宜货。

——最高只值两万五。

“不是的,林重不是便宜货……”

陈路生的声音哑得厉害,近乎要发不出声,微弱的声音从收紧的喉咙里发出,带着强烈的灼痛,他一遍遍说“不是”,嘴唇动着。

可这里没人听他说这些,所有人在疲惫中麻木,孩子哭闹的声音、火车行驶的声音,还有睡着的人的呼噜声,世界太吵。

泪水啪嗒砸在手机屏幕上,他用袖子擦拭,本就不灵敏的手机屏自行向上翻动。

大三上半年。

——赵景川又欺负我。

——你看着他欺负我。

——我一点也不喜欢做爱,好疼。

——男的和男的上床都这么疼吗?

——你理理我。

大二那年。

——你为什么对别人就可以笑得那么温柔,对我就冷言冷语,板着个脸?

——你理理我。

——算了,知道你不会理。

——你比赵景川还讨厌。

大一那年。

——赵景川好讨厌。

——但他比你大方。

——你个王八蛋。

——你理理我。

——你看我一眼。

——为什么你们都像看不到我一样,你看看我啊。

划到这,页面停住了,上面再没有了。

手机已经开始发烫,陈路生把手机按在心口,似乎只有这样,心口的疼痛才能缓解一些,可手机滚烫,贴着他,落下一片烙印。

对面的男生换了个姿势,眼睛半睁不闭的,狭窄的视野里,一个大男人长腿长臂的,却哭得缩成一团,眼睛都哭红了。

他揉了揉眼睛,从兜里掏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递了过去:“哥们,你没事吧?”

陈路生只接过纸,垂着头晃了晃脑袋。

“人生其实没什么过不去的。”男生支起一条腿,“过得惨的人多了去了,不还是有那么多人活着嘛。”

“我跟你讲啊,我大一的时候,三年前,那年冬天,我当时也没买上坐票,也坐在这儿,就你坐的那个位置站着一个男的,背着个破布包,脏兮兮的,棉服都钻毛了,他跟他妈通电话,他那破电话,我的天啊,那声音滋啦滋啦不说,声还贼大,跟个老年机似的。”

“电话刚通,他妈第一句话就是,你怎么不去死,我还以为那兄弟干啥丧心病狂的事了,结果继续听下去,才知道,他出车祸,好不容易找到了肇事者,得了笔赔偿,他妈却把他的赔偿金用了,给他哥动手术用。”

“这哥们没钱治腿,延误了治疗,腿落下了病根,瘸了,这哥们一生气呗,跟他哥动手了,骂他哥怎么不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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