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沸(17)

作者:二十四始 阅读记录

两股不同个体的络丝碰在一起,首端缠绕编织,缔成指甲壳大小的麦穗状,而后细弱一亮,散进风里。

两人以精神力粗略互检过身体状况,同时长出了一口气。

时绥瘫在地上,放空了一会儿,猛然起身看向来人,破口大骂:“埃文!你是没有常识的新兵吗?不知道交锋时不要背对异种吗?还敢只身遛感染源,看把我大队长能的。我真的日了狗了,你特么的是不是活腻了!”

埃文给他顺气,云豹贴在一旁,去蹭向导的腰:“不要骂脏话。”

时绥越说越后怕,越后怕声音越高,引得楼上众人纷纷开窗,探出个脑袋看热闹。

“还看还看!”向导气得情绪扫射,“刚刚看热闹的教训还没吃够吗!?”

于是那些人又悻悻地把头缩回去。

*

一点三十二分,喻沛和阮筝汀下山。

向导拒绝搀抱,两人走得不快。

阿诺加尔症的列举病状十分宽泛,其中一条是“患者性情会出现短暂性变动”。

哨兵深以为然,正目光奇异地观察向导。

自从他放开阮筝汀后,这人就变得有些不对劲了。

还是呆呆的,但呆之外,却对人有些黏,话变多了,甚至开始理直气壮,具体表现为——

“喻沛,我们不上山吗?疗养院那边……”

“先和山下的队伍汇合。”

“喻沛,我身上好疼。”

“你今天外骨骼使用过度,休息几天就好。”

“喻沛,我们速度好慢。”

“……你还能提速?”

“喻沛,我们是不是不能出污染区?”

“没事,现在估计整个基地都被污染了。”

“喻沛,你怎么现在才来,还不回消息。”

“……抱歉。”

“喻沛,我今天又没买到N17。”

喻沛着实没想起那玩意儿是啥:“……”

“喻沛,我的花还没有浇水。”

“……”

哨兵怀疑,这人或许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你——”

向导还在继续:“喻沛,你不是说异种杀完了吗?”

阮筝汀遥遥往前指,喻沛转头看去。

战术手电的射程恢复正常,三百米开外,路中央有个负手前进的半人状物。

未穿外骨骼,双腿奇怪地并黏在一处,显得异常肿胀。

它正缓慢地往前挪动,脖颈已然被切开大半,但头颅斜斜支挺着。

那处断口截面十分干净,一丝血和经脉残留都没有,其中有东西笋似的,正钻出个顶。

雪豹横挡在阮筝汀腿前,他停步时拉住喻沛,细声说:“我要做什么吗?”

以向导这个状态,喻沛也不敢让人打辅助。

况且单杀这种蒙昧期的异种最为简单,于是他轻声回道:“你等着我就好。”

一小片精神海应声落下,将向导围绕其中,大部分跟随哨兵而动。

乍看上去,如同离弦的群矢。

阮筝汀捕捉到空气中残余的精神力波动,模糊想到:好像……是个向导。

*

喻沛看着它身上的衣服,被血染过又干透了,间隙里透出的纹样莫名眼熟,像是病号服制式。

它受到惊动,腰如同橡胶一般,异常柔韧地向后拧过半圈,下半身仍在向前蠕动,行进方式酷似蜗牛。

喻沛扫了扫它被磨花的胸牌,依稀辨认出个名字——米饶。

它似乎没有攻击意图,甚至都不会防御。

精神海中凝脱而出的箭矢轻松击穿了它的左胸和头骨,轻易到喻沛都讶异地挑了下眉。

心脏和脑核同时爆出一团光。

那只怪物瘫软下来,断口处的“笋芽”萎缩,脖颈粘连的微薄皮肉摔开了,头颅往外滚过几遭,侧对着十几步之外的哨兵。

喻沛又补了几枪,侧身冲向导招手道:“安全,过来。”

那人犹疑片刻,而后注视着他依言走过来。

走得很慢,表情疑惑。

“怎么了?”他扬声问道。

“你有没有觉——”阮筝汀话音突兀一断。

那人眸子骤然睁大,表情惊恐地朝这边奔来,外骨骼强制启动的警告声与他变调的凄厉呼喊混在一处:“七点钟方向!喻沛!”

第14章 知觉障碍

喻沛没有听见那句警告,他周遭所有声音都在自己出声问话的刹那隐没下去。

他看见阮筝汀无声开合的嘴,以及陡然惊颤的瞳孔。

战术目镜屏弹出鲜红的倒三角警示,紧接着咔哒一暗。

精神海毫无征兆地陨散开去,草木轻微倒伏,外骨骼自动重启,雪豹消失在腾跃间。

耳中静悄,默剧般滑稽又诡异的世界里,遂然有年长女性的声音在身后清晰唤他。

语气亲昵温柔,带着点哭腔,同时伴随着深重的眷恋与不舍。

叫的是“阿翡”。

喻沛血都冷了,整个人僵在原地。

那一瞬息的体感时间被无限拉长——巨大怔忪下,视野轰然调转成一片死寂的灰白,两声鼓点似的心跳后,再被一双浮肿溃烂的断手骤然撕开。

变形扭曲的空间内,泛着浓重灰调的色彩蓦地灌进来。

视觉画面急剧变化,好比粗制滥造的蒙太奇转场。

混乱斑驳、带着不断翻滚的血与黑、令人难以理解、渐至无法呼吸……

直至喻沛被外力猛地往前一拽!

纷杂幻象如同水镜一般倏尔荡开。

眩晕感突如其来,哨兵喘着炙烫的粗气,从潮湿阴冷的幻象中一脚跨回现实。

而后猝不及防,被腰上的络丝牵引着,向前撞进狂奔而来的向导怀间。

那人借着冲势半旋过身,两人位置猛然一换。

视线调转,喻沛在剧烈无序的心跳声中,终于看清了身后悄声逼近的东西——

一副直径十公分左右的圆状丑陋口器,从头颅断面处生出,现在距离阮筝汀后脑不过半寸。

哨兵心脏狠狠一跳,抬手揽紧向导顺势后仰,仓促间举枪点射。

于此同时,向导绵稠的精神力总算凝聚成形。

屏障落成,形如一双巨大却单薄的羽翅,蓦地展开,飞快将两人一拢。

他们相拥着摔倒在地,听得腥臭液体在屏障上炸开。

那玩意凄声频叫,其间夹杂着一声鸟类的清啼,数秒后彻底没了生息。

“死了吗?”阮筝汀不住喘息,外骨骼彻底失效,几乎是瘫软在喻沛身上。

“死了。”后者虚揽着他,下意识接了一句,半秒之后,突然抓紧了他的胳膊。

阮筝汀吃痛睁眼,见对方一脸空白地看着他,眼底慢慢翻卷出惊人又蓬勃的异样情绪。

他连忙勉强支起上身,略显无措地问:“你受伤了?”

向导的屏障正在溃散,那泼体液落下来,又被哨兵重现的精神海震扫开去。

“没。”喻沛直勾勾盯过阮筝汀片刻,复垂下眼睫,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阮筝汀不明就里,被这笑声惹得心里发毛。

两人相携着站起。

阮筝汀的反射弧走过一遭,终于觉出点头疼,细细密密的,像是针扎一般。

喻沛抓着他小臂,绕过异种的尸体继续往山下走,一脸玩味地道:“就是没想到,我搭档挺厉害的。”

阮筝汀闻言惊讶地望了他一眼,而后垂首笑得腼腆又尴尬:“没——”

喻沛表情一冷,再度开口时语气凌厉而嘲讽:“我真的很好奇,你学院教官没反复强调过,这种自杀式辅助不可取吗?”

阮筝汀笑容一僵:“……”

喻沛上下打量过他,呵声嗤道:“阮筝汀,你真的是快三十岁的人吗?这点常识都没有?”

阮筝汀笑容彻底消失:“……”

话闭,哨兵大抵是嫌现在速度太慢了,弯腰一把将向导扛到了肩上。

“喻沛!你才没有常识!这样我会脑充血的!”

阮筝汀大惊失色,下意识挣扎时,手肘不重不轻地杵了对方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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