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沸(45)

作者:二十四始 阅读记录

那人没搭话,左手高举,随意招了招全当回应。

指间夹着一朵花,很小,淡紫色,花型却周正又漂亮,层层叠叠的,滚着繁复的浪边。

一言蔽之,看上去就很贵。

“雪豹叼回来的吗?”阮筝汀说着要拿来仔细看看,“别乱摘,小心花主告你。有的还在培育阶段,是准备递交新品种权申请的。这会儿要保密,保密知道吗?”

“不是我摘的,”喻沛躲开他的手,把花放进胸前口袋里,笑容玩味,又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它自己飞到我手里的。”

“是,”阮筝汀被这人的不要脸所震,拿话小声涮他,“你长得可太好看了,花都喜欢你。”

他边说边帮人拢过头发扎起来,没注意到对方肩背僵过半秒,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只看见了发下颈间有一截黑色的编织挂绳,光线里隐约折出点蓝,大抵随身戴了很多年,现下有些褪色。

“今天怎么样啊?”阮筝汀没在意,替人扎好发揪,索性扶过他双肩,探身去看那双眼睛。

“比昨天好多了,能感受到光。”喻沛冲他侧了侧头,把编了一半的蜻蜓举到他面前,“诊金。说不定过几天就可以自愈了。”

“你就是不想调试吧。”阮筝汀拿过草编直起身来,拆穿道。

喻沛略一撇嘴,改口道:“那我申请,午饭不要行军餐。”

哨兵五感敏锐,且口味迥异。

压缩饼干、行军餐、功能饮料之类的,为减少味觉对他们的影响,同时尽可能照顾到所有人的喜好,通常做得很是清淡。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所以近乎没什么味道,像在嚼白食。

按照时贇的人生准则,这些东西吃多了容易抑郁。

阮筝汀嗯声表示申请通过,转头中午就炸了厨房。

烟雾滚滚,顺着厨房任一缝隙漫出去,差点触发火灾报警器。

风车旁的“住户险情明示旗”升到一半,被阮筝汀的络丝强行拽回原位。

空间胶囊就是在那会儿到的。

塔沃楹的信差鸟估计没送过这玩意儿,照例当成信件杂志什么的,在半空回旋的时候随口一丢,兵荒马乱之际,差点砸中喻沛脑袋。

抽油烟机罢工,环控器第一次接这么重的活,还没反应过来。

“你在熬毒吗,”喻沛拿着空间胶囊转进厨房,捂着口鼻嘲笑道,“还是在造新型催泪弹?”

“你先出去。”阮筝汀眼泪都熏出来了,视线糊成一片,接过胶囊,胡乱推他。

喻沛脚下未动,诚恳道:“我可以帮忙。”

“你帮什么忙,人体净烟吗?”阮筝汀被呛得不行,随手从冰箱里掏出一份三明治塞过去,又把人推进院里,“你走远些,哨兵闻到浓烟不难受吗?”

喻沛以伞叩地,绕着院外转过一圈,等烟散得差不多了,又慢腾腾回到窗棂的位置,捏着手里的三明治,敲敲玻璃:“这个真的没有过期吗?”

“那是我今年……”阮筝汀灰头土脸,正趴在窗台上啃面包,他算过日期,才发现日历已经翻年了,“是去年上半年,放长假的时候囤的,还有一两个月呢。”

喻沛被他的饮食习惯惊到了,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而后就着窗下台阶坐好,撕开包装咬过一口,眉心半皱起。

——很遗憾,当今保质技术延长的代价,无一例外是口感的流失。

阮筝汀上半身探出些许,歪头打量过对方表情,没什么底气地说:“你知足吧,这个比行军餐好吃多了。”

喻沛鼻间滚出一声哼。

两人一前一后用完简得不能再简的简餐,阮筝汀把胶囊里的东西挑挑拣拣拿出来,倒腾过一会,道:“我直接安床了?”

“你一个人能行吗?”喻沛说着拿过伞要站起来。

阮筝汀伸手,又直接把着他肩膀,将人按下去:“能行,你好好待着,别添乱。”

喻沛自懂事起,就再没人交待过他别添乱,一时不知作何表情。

但是拖鞋声依旧在底层晃悠,吧嗒吧嗒吧嗒……

喻沛听了一阵,恍然大悟——虽然很难不说里面有点挖苦的意思:“原来在你们迦洱弥纳,把客厅叫做次卧哦。”

阮筝汀已经习惯了,现在还能心平气和顺着他话问:“你以为在哪儿?”

喻沛来那天观察过,这栋小房子的地基接近椭圆形。

一层被分割成入户走廊、客厅、厨房和盥洗室,壁炉建在中央靠后的位置,旁边有一截旋梯。

二层是卧室和书房,他晃了一眼,没进去。

而最顶上——

喻沛撑身跳坐上窗台,长柄伞在手里抡过一圈,伞尖往上。

阮筝汀挪沙发的间隙抬头看过伞,想起那只收光能和风能的大风车:“阁楼?那是杂物间,都堆满了。而且挺小的,斜顶,天窗很久没擦了,估计很脏,层高也只有这儿一半多。你要是想住也行,等你眼睛好了自己收拾。”

喻沛懒洋洋应过一声好:“谢谢房东先生。”

过了会,稍远处的行道上,有位头发银白的老人家骑着匹机械马哒哒走过,毛色枣红,旁边跟着只金加白的边境牧羊犬。

马后悬浮板篮上放着几打一加仑绿皮花盆,种满了草植,枝叶跟着马匹步伐摇摇晃晃的。

“哦哟!”老人家转眼瞧见窗台上百无聊赖的喻沛,整理过滑落的披肩,又取下盆帽,稍一致礼,笑盈盈高声招呼道,“收太阳哩!”

狗狗跟着叫了几声,冲人摇尾巴。

对方说的虽然是通用语,但口音很重,喻沛没听懂,只凭声音方向笑着点过头。

待阮筝汀同人寒暄过一轮,他问道:“谁?在说什么?”

“米莉奶奶,一位很可爱的小老太太,总是随身带着花果子,她自己做的,路上碰见喜欢的后辈就塞一块。”阮筝汀取下手套,抓过他胳膊高高举起,又冲那边摇了摇,“她问你,是不是在收太阳过冬。”

“什么?”喻沛明显不懂这句问候。

这人表情断线的模样很少见,有点懵懵的。

那双灰蒙蒙的漂亮绿瞳在光线下显得格外无辜,连带着整个人都温柔无害起来。

阮筝汀盯着盯着就有些入神,直到对方再次询问时才不自在地开口解释。

迦洱弥纳没有正式入冬期,甚至每座岛屿每个小镇的入冬期都不同。

通常按初雪计算,陆续始于一月中下旬,最长能持续到四月底。

这里的冬季不算冷,但少晴多阴,见不了几天太阳。

所以翻年前后,人们往往会多晒些阳光,俗称收太阳。

末了,阮筝汀把人摆正,又把沙发上的雪豹玩偶塞进他怀里:“你晒暖和些,这样晚上就不用开壁炉了,省钱。”

喻沛:“……”

然后他就被迫收了三天太阳,院子里草都没锄完呢,他俩就接到了警署提前报道的电话通知。

原因是气象局新发布的降雪日比预计时间提前了近一周,署里分去各个庄园帮忙的人手严重不足,只好把他俩召回去。

结果发现可用人员其实只有一位,而且出于人道主义,这一位的工作时间还必须相应缩短,以照顾视障搭档。

西蒙老先生检查过喻沛的眼睛情况,把他俩送出门时,再次对阮筝汀叮嘱道:“比上次好一点,要定期调试咧,不管闹没闹别扭。”

后者出于哨向搭档细则,又不能明确向旁人告知哨兵领域情况,他瞟过一眼喻沛,只好微笑称是。

他们从正大门出来这一路,遇见的警员大多都会主动跟阮筝汀打招呼,“小阮”“阿雀”“小筝汀”叫了个遍。

“你跟他们挺熟的。”喻沛一手搭着他肩膀走,没什么表情道。

阮筝汀有点不好意思:“我正式来这里的第一年,三天两头就会迷路,署里基本每个人都领过我回家。”

喻沛没忍住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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