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沸(5)

作者:二十四始 阅读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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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级向导阮筝汀,编号L36307022827,申请领域调试。”

液态墙正中央,粼粼水波里支出棵水荷,透明花瓣次第绽开,露出蕊心一块巴掌大的全息屏。

机械音柔和:“收到请求,正在进行身份验证,请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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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角墙面凹进去,一群指甲盖大小的保洁机器人从中滚落,闪着彩灯直奔“案发现场”,乍看上去,如同一袋撒落的糖豆。

埃文听见机械脚倒腾的细微响动,寻着声音低头一看,糖豆子正排着队,绕着他左脚疯狂打转。

哨兵抬脚轻轻拨开它们,连成圈的糖豆子散开又聚合,时不时跳起来,撞一下他的裤腿。

他不解道:“嗯……你们故障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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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份验证通过。”水荷缓慢收拢,融回墙面,“休聆室3023,下午1点46分,亚特级哨兵喻沛,次级向导阮筝汀,第一次领域调试,祝一切顺利。”

阮筝汀听见响动抬起头来。

天花板上垂下来一双小巧的机械臂,冲他做了个不伦不类的无实物脱帽礼,而后探指在墙面敲了串音节密码。

涟漪自金属指节最后落下的一点迅速扩大,所过之处,墙面渐渐转至透明,其后的景象显现出来。

——几米见方的小空间,两把背对着门口的、一左一右分放的单人沙发椅,还有各式各样的灯。

视角受限,阮筝汀只能看见左边椅子扶手上搭着的外套,没有血腥气,反倒是很清冽的味道。

他走进去。

液态墙开始变暗,外围光线被阻隔,整个小空间逐渐恢复成它原本的亮度。

*

电子音正好说:“滴——识别通过,亚A级向导,时绥。”

“他进——”自动检测门打开,埃文应声转头,见自家疗辅气势汹汹,拖着个造型别致的医疗椅进来,愣了一下,“哪里弄来的?”

时绥把哨兵从监测位上薅下来,按进椅子里,连人带椅往角落一推。

糖豆子顿时炸了锅,骂骂咧咧跟在后边处理血迹。

向导面色不虞,埃文不知哪里又惹到他了,张口欲言。

时绥撕了根营养条,趁机塞进他嘴巴里,没好气道:“队长的情况又不着急,你们能不能把伤处理好了再过来?带着一队人瞎闹,居然连堵截这种流氓方法都用上了,真出息啊,我的大队长。”

吐字清晰,中气十足,半点不见方才同阮筝汀讲话时,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医疗椅战战兢兢地开始工作,形态各异的机械臂举着各式仪器,从椅背探过来。

埃文出于某种兽类的直觉,嚼着营养条没吭声,他仰头安静地看着时绥,任凭摆弄。

*

顶灯关着,只左边靠近沙发椅的墙面亮着盏壁灯,暖莹莹地散成一团,照亮这小小一角。

阮筝汀停在明暗交接处,微微俯身,迟疑地轻声道:“喻副队?”

喻沛陷坐在质地柔软的沙发椅里,大半个身体都浸在溶溶光晕之中。

他闭着眼睛,头微微侧向一旁,头发有些长了,其中几缕凌乱地勾着下巴,呼吸均长,似是熟睡。

整个人温柔沉静得不可思议。

阮筝汀抿了抿唇,不敢再唤。

他小心迈过垂委在地的薄毯,摸索着在另一侧坐下了。

沙发椅扶手下方有一团阴影,轻轻地动了一下。

数十缕精神丝自向导身上腾起,带着莹白的光点,摇摇晃晃,寻着哨兵而去。

*

出于隐私保护,透过单向玻璃,观测室内的人并不能看见液态墙之后是何情形。

那里面私密性和安全性都极好,没有任何监视或者监听设备,只有两把椅子实时监测着两人生理情况和精神力状况,并会将数据同步传输到观测室。

埃文的伤势有些严重,医疗椅的预计治疗时间几经跳动,最终定格成六小时三十二分钟。

时绥伸手往单向玻璃上一按,那东西闪了几分钟,而后变成了一块巨大的显示屏,各类窗口抽风似地往外弹。

“亚特级和次级,精神力接驳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虚拟操作台升起,时绥坐到监测位上,把那两人与精神力有关的数据窗口调出来,放到近前,深觉再过不久,自己就得把正副队长拎回医疗部,“这还只是第一步。”

“那为什么上面指名道姓让他过来?”埃文被打了针舒缓剂,困意渐浓。

时绥听见他懒洋洋的声音,下意识伸手揉揉耳朵,没忍住打了个哈欠:“谁知道呢,大概死马当活马医吧。”

*

精神世界里,阮筝汀弯腰穿过窄长的甬道,掌下石壁潮润阴冷,藓类植物团簇生光。

他走了不知多久,浑身酸麻,衣裤和鞋周蹭上不少碎藓,整个人脏兮兮的,终于见着扇“门”。

木质,受潮严重,苔藓密密匝匝的。

双方精神力等级悬殊时,哪怕对方接受疗愈,主动开放屏障,向导也无法直接落入对方表层领域,而是会被挡在类似的“门”外。

“门”的形态和位置不固定,变动没有规律,可以开在领域内任何一处地方,甚至有几率推“门”而入时,发现其后是高空、树顶、悬崖,于是《领域调试——疗愈项》里,专门有条警告,反复提醒,加粗加红。

【请注意!请注意!确认安全状态下方可碰“门”!确认安全状态下方可开“门”!再次确认安全状态下方可进“门”!】

阮筝汀伸指,试探性地碰了碰门把,藓类植物的荧光瞬间暗下去。

他在漆黑一片的甬道内僵立片刻,脑海里闪过无数反面案例,声音细弱,企图同哨兵打商量:“喻副队,虽然我们不在一个学院,但母校之间常有往来,也算得上是有遥远的同窗之谊吧……”

阮筝汀说着,握住门把往外一拉——门把粉朽,被他拧掉了,但“门”纹丝不动。

与此同时,他身上的碎藓慢慢泛起绿光,整个人看上去像某种新型荧光生物。

“……”

他觉得自己可以直接撂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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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驳,好像成功了……”时绥看着屏幕,有些不敢置信。

“……嗯,”困意黏重,埃文调整了一下坐姿,挣出几分清明,他揉捏着鼻根,不确定地问,“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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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筝汀卷好衣袖,极力无视苔藓粘腻冰凉的触感,把“门”和石壁之间厚实的植物扒拉下来,而后抠着细缝和门把损烂的地方,用力往外拽。

黑黢黢的藓类又纷纷亮起来,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一点一点被他弄开了。

他喘着气,未及站稳,便被浓重的水腥气迎头扑了一脸。

*

时绥盯着不断刷新的数据流,眼里刚蕴出的微末欣喜转瞬即逝,喃喃道:“不对……”

埃文彻底醒了,他几乎是从椅子上跳下来的,针头在动作间断在皮肤层里,他恍若未觉,三两步跑到操作台前。

所有的面板数据开始狂跳。

“不对劲,”时绥面色难看,打开房间通讯频道冲机械管家吼道,“快!分开他们!”

几乎是在向导指令下达的瞬间,室内警报声如惊雷乍起。

房间大亮,系统自动触发应急措施,强制切断了两人的精神链接。

阮筝汀从巨大的濒死感中挣脱出来,双耳轰鸣,冷汗直流。

他不受控地大口呼吸着,胸腔灼热得发疼。

睁眼间,视野里全是跳动的斑驳色块,像一大群被敲碎外壳仍在纠缠蠕动的腹足纲生物。

他在强烈的眩晕感中阖眼,生理性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涌。

有精神体一窜而过,毛发蹭过他尚且痉挛的指节。

喻沛还没有醒,刚注射的向导素不管用,他的精神力不断外溢,速度极快地在房间内扫了数个来回,反复荡过每一寸空间,像是在找东西。

探寻未果,暴涨的精神力直接掀飞了试图给他注射第三针向导素的机械臂,而后夺门而出,转瞬席卷了整层走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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