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沸(57)

作者:二十四始 阅读记录

阮筝汀平静道:“逃不出去。有些地方,又不是靠一扇门被困着。”

那人浑不在意:“不试试怎么知道?”

“我试过……”阮筝汀摇摇头,“应该是你试过很多次。刚开始那几年,每次你都会带我逃出去,但之后总会回来。”

那人有些意外,稍加思索,说:“那就解除精神力限制,我把这里直接拆了。”

阮筝汀又摇头:“这与我的底层渴望相悖,我没有办法解除。”

“底层渴望……当个普通人?可是有些事情只能靠向导身份解决。”

“不,是因为向导身份才造成这些事情。”

那人转头盯着他,目光过于专注,细腻得如同工笔描画,令他忍不住手指战栗蜷缩,不得不微微高扬起声音作掩,颇有点色厉内荏的架势:“干什么?”

那人说:“那就这样拆。”

“什——”阮筝汀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便被抱住向后一仰。

“我——说——”风声莅莅,那人在坠落间大喊,“就——这——样——拆——”

对方抬手间整条左臂拆卸重组,落成一把微冲,对着楼体直接射了一路。

整栋楼的爬藤月季活过来,像是冬眠间被迫唤醒的群蛇,吐着猩红丑陋的信子,游动着拧团冲向二人。

那人左臂解体,碎掉的机械组织在半空凝化成一支小型激光炮,冲着疯掉的月季群聚能——轰隆一声,烧出了一片绚丽的金红色。

阮筝汀被这疯兮兮的打法惊到了,舌头都捋不直:“你……你……”

“我能在一定程度下影响你的梦,”那人挑过眉毛,跃跃欲试,“既然不要精神力,那就要热武器好了,反正又不是打异种。”

阮筝汀终于换过一口气,吐出后半句话:“你是真的喻沛!?”

“差不多吧,”那人在爆炸火光中盈盈笑起来,望过来的眼瞳间含着点促狭,“我是浅链限定版。”

阮筝汀想找个花苞埋进去。

第46章 梦里话别

梦境里的时间定住了。

群鸟烙于天空,羽翅折出稠艳缤纷的光芒。

那团溶胶将落不落,被滚浪似的火舌撩开,险伶伶地淌下来,陡然把日暮逆转成一片辉煌瑰丽的朝晖。

骚动的爬藤月季在火焰中嘶叫,沸腾的空气里,楼体断裂,当中露出的既不是钢筋,也没有砖石,而是密密麻麻、重重叠叠的人骨,混着黏糊糊的液体。

漫天火海中,他们再次落于八楼,像是两粒融于烟霾的尘埃。

高温之下,任何事物都被灼烫空气蒸得扭曲变形,如同烟霭间飘摇的鬼影。

少年态的阮筝汀从哨兵怀里跳下来,踉跄着站定,掩过口唇,以玻璃观察着身边人的微表情,心情复杂地岔开话题:“醒之后要打一针向导素,”旋即反应过来两人处于浅链状态,干巴巴加上一句,“我给你疏导。”

喻沛扬手轰开挡路的类蛛小推车,瞥来一眼:“我看上去很不正常吗?”

“兴奋过头,破坏欲超量。”阮筝汀面无表情地猜测着,“前线是不是……”

喻沛徒手捏爆了一颗头骨,拎着脊柱把余下的骨头架子远远丢开。

那玩意儿横向砸进火堆里,噼啪作响,蓬起一串火星,打断了向导的话。

他们在火海里沉默着。

月季花瓣变成蜿蜒倒置的红河,其间药片溶化,层叠波浪里,翻卷出已然焦化的骨骼和针筒;其上糖纸飞舞,裹挟着各色腕带及病历碎片,像极了鳞翅目燃烧纷飞的翅膀。

喻沛缓慢地笑起来,眼底映出跳跃的火光,又藏着点感同身受的厌恶:“我只是想帮你逃出去,你天天梦到这些,不烦吗?”

阮筝汀有些气恼,又像是被剖开伤口、戳中痛点的羞愤,他盈润着一双被烟熏红的灰眼睛,无力而难堪道:“我说过了,这里没有办法逃出去!”

“我知道,”喻沛低头,对他眨眨眼,“可是今天不一样。”

这人尾音兴奋得发抖,做这副表情时却无辜得要命,甚至带着点稚成人式的热烈坦率。

阮筝汀被热气蒸得耳鸣,心跳急促得快把胸口撑破,他很想逃跑,却被哨兵封死了前后路,只能硬着头皮问:“哪里不一样?”

“以前带你逃的都是……所以你潜意识里根本就不相信那个结果。”喻沛负手弯腰,笑着冲他摊开另一只手掌,“今天是我。”

阮筝汀不买账,甚至往后退了小半步,生硬拒绝道:“没有区别。”

“区别大了去了。”喻沛索性强硬拉过对方藏在身后的手腕,紧紧握住,“你就当再试最后一次。”

说着,他的拇指下意识抹过了那点凸出的腕骨——

很细瘦的一只病腕,长期药物注射导致皮肤水分流失,色素沉着,像截干瘪起屑的木头,掩在肥大袖管下,脉搏浅弱又混乱地跳着。

他们往前走,那些热武器喷溅的光芒如同创世的刀斧,破开混沌,悍然斩落一切魑魅魍魉。

靠近8-27病房时,阮筝汀没忍住挣扎了一下,近乎赌气地道:“你又不会一直拉着我。这和路过险地随手救人,却只拖出来一条腿又匆忙离去有什么区别?”

喻沛被他的比喻奇妙得停顿了一下,失笑道:“没有谁能一直拉着谁的。”

“那从最开始就不要插手,”阮筝汀又挣过手腕,没甩开,在漫天流转的光霞里,愤愤然故作恶意道,“有些东西黏上就甩不掉了,反倒惹得一身腥臊。”

尾音有些不对劲。

喻沛停下来,松了手劲,半蹲着把向导拉到近前,默了半晌,仰着头道:“你先别哭。”

“……我不想哭。”阮筝汀狠狠抹过眼睛,又耷眉撇开脸,破罐破摔式地说,“当年休曼怕我无声无息磨死自己,给我永久调整了痛觉控制。”

毕竟眼泪是能被观察到的,最直观的反应。

喻沛沉默着,把人半圈进怀里细细地抚背。

阮筝汀用力闭了闭眼,勉力压着情绪道:“你是不是要回前线了,什么时候走啊?”

喻沛手上的动作停了一瞬,“嗯……你醒来大概就见不着我了。”而后在向导意味不明又莫名哀沉地注视下解释过一句,“约塔要封锁后方所有跨星区航线,减少异种灾扩散。”

阮筝汀神情复杂地盯着他,胸口哽着一口气,又闷又胀,连呼吸都像是沤在血里。

他想讥讽地质问——你一个封过境的神经病哨兵去前线有什么用,对送死有执念吗?

又想指着蔓延火海里丛生的鬼影大肆嘲笑——你连喀颂都走不出来,连挚友亲眷沦为种魇都无力摆脱,凭什么觉得能带着我逃出去?

他神情几度变幻,最后只是睁着双结膜充血的灰眼睛,提过嘴角,惨淡笑道:“你不会打算不告而别吧?”

喻沛只是说:“这里话别不行吗?”

悬浮枪支在两人周围摆过一圈,哒哒哒自动射击着。

喻沛无视这重重幻象,收回手,就地坐下来,闲话般道:“我们也相处几个月了,要不趁现在谈谈心?”

阮筝汀见鬼似地瞪着他。

“你看,”喻沛缓声说着,“这里是梦。”

没有无处不在的摄像头,没有污七糟八的芯片,没有分不出是敌是友的人……

不会被监视、被窥探、被评估、被诘问、被分析……

这里是梦,连精神领域的边都摸不着,任何事物任何话语任何反应,既无法证实,也无法证伪。

孰真孰假?半真半假。

愿意相信便记着,不愿相信便推给大脑皮质兴奋作祟。

“你真的是……”阮筝汀被这番言论劈头盖脸一砸,讶然又短促地笑了一下,“那就一个问题。”

“好,我先。”喻沛去寻他的灰眼睛,“为什么在你的梦里,本身存在着‘喻沛’?”

头顶有线路爆出火花,阮筝汀眼神闪躲,沉寂许久才状似轻松地开口。

上一篇:巅峰退役 下一篇:听说你也是装的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