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沸(87)

作者:二十四始 阅读记录

非凡的向导还没有觉醒,更没有心理医生。

只有一头神出鬼没的雪豹,安抚物一般的大猫猫,无人知晓的哨兵精神体,陪他度过这漫长的溺水期。

期间,其父母控制欲愈发强烈,而年长又偶尔心软的阮闻磬,依旧勉强能算作是他短暂的避风港。

2618年年初,小筝汀因身边过于繁杂的极端精神力侵蚀,而提前觉醒。

没有相关常识的新晋向导连鹩莺掉了都不知道,最后还是被雪豹叼起来,塞进被窝里的。

6月里某一天,他的向导身份意外暴露,开始在休曼黎城分所接受药物治疗。

但针剂始终没有效果,而他不知道的是,他父母从后看他的眼神愈发厌恶,渐至放弃。

2619年5月18日,黎城城庆,提前知晓反特殊人类组织行动的阮家父母一反常态,温声叮嘱道:“去看吧,今天可以晚些回家。”

小筝汀无知无觉,喝完牛奶,率先听话地坐上家用悬浮车等着。

阮闻磬察觉到什么,落后一段距离,轻声问:“为什么?”

妇人摸着他的发,同样轻轻地说:“因为我们家不需要一个异端,闻磬,这是耻辱,是罪孽。你不恨吗?”

喻沛联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某件事,攥拳间指节作响,气得牙齿都在抖。

当年,各个反特殊人类组织里不乏各种自创的针对性武器。

好比这次,城中心提前藏下了设施,可以大范围压制哨兵和向导的能力,

而牛奶里加了药物,在第一波无差别伤害后,小筝汀昏昏欲睡。

喻沛自被迫进入这里开始,就像被意识笼整个网住一般,周身锐痛不堪。

雪豹四肢不住抽动着,几乎快要惊厥消散。

哨兵顶着刀剐般的痛楚往前走,冲混乱人群里的小向导,声嘶力竭地吼道:“阮筝汀!醒过来啊!阮筝汀!!”

耳畔充斥着枪声,叫嚷和咒骂,眼前尽是破碎横流的人类内脏与肢体。

头颅为樽,残躯效鼎,惶惶盛阳下,各路魍魉正掏着热烫鲜血,欢声作饮。

“跑……”无人知晓的虚空里,喻沛勉力前伸的右手,几乎与阮闻磬反悔下的推搡重合,逆着时间与空间,劈出条窄小的前路来,“跑啊!阮筝汀!”

雪豹咬住追击者的双腿,哨兵残破的箭簇群自远空呼啸而至,替向导挡开了身侧身后、接连不断的子弹与刀刃。

就在哨兵的神经几乎被扯碎之际,距离过远下,经那点微妙的牵引力,他直接砸到了向导奔逃的前路上。

雪豹将一落地,便扭身又迎了上去。

而喻沛猝不及防,在撑地抬眼的一瞬间,隔着混乱的时间线,与尚在人世的父母,单方面骤然得逢。

“……”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年岁的确是一把无影无踪的刀,他甚至快忘了那两人言笑晏晏,一齐蹲身同他温柔说话的样子。

而现在他们不过是站在那里,不过是看待幼崽时相似的眼神,就能让他丢盔弃甲,变回无缘无故满腔委屈的稚童。

喻沛沉默地跟在三人身边,近乎贪婪又难过地看着。

看喻尤二人利落默契地解决异端,熟练温和地哄幼崽开心,再兜兜转转,给人处理完伤口后,把情绪稳定下来的小向导安稳送到家,交给惊慌失措前来应门的保姆。

方才如梦初醒。

“再见啦。”尤见苒扶着膝盖弯下腰,同小筝汀招手告别,“崽崽。”

她起身时看见喻诵春正冲着某个方向出神,遂抬手把对方微微皱着的眉心揉开,问:“怎么了?”

后者不知道自己恍惚感应到精神力波动属于谁,只是有些奇怪地按了按胸口。

他敛下异样情绪,揽着伴侣肩膀转了个身,稍稍低头,对她轻声道:“没有,就是突然……很想我们家小雪豹了,我们提前回去吧。”

尤见苒不由笑他:“你怎么这么肯定是雪豹系哨兵啊,精神体又不会百分百遗传。”

“直觉。”喻诵春煞有介事地贫,“再说,他可是一出生就被向导精神体送羽毛的,这叫传说中的娃娃亲。”

尤见苒笑嗔,边忍不住去掐他一本正经的脸:“哪来的娃娃亲!你说另一个在哪儿呢!”

两人说说笑笑走远了。

喻沛下意识跟了几步,被挡在时间线外,无法再前进半分。

他望着渐行渐远的父母,哑声喃喃着:“不,你们不能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别走……回来……”

无人听见这句话。

他怔怔站了好一会,自身状态明明无法流泪,但又的确感受到了水珠——

长街都被突如其来的雨雾笼罩了。

黎城似乎总在下雨,与名字迥然相反,这里的每条街道常年都是湿漉漉的,砖缝间生着除不尽的青苔。

水塔耀眼,河道清亮,方砖留着蜿蜒的水痕,雨霁后经日光一照,到处都在熠熠生辉。

那对出游至此的年轻夫妻显然没有随身备伞的习惯,为避免麻烦,男人也没有启用屏障,只是脱下外套罩在头顶,与伴侣小跑着远去。

孤零零的喻沛身后,帘子似的积雨檐下,小筝汀挣开保姆的手,也孤零零地站着。

他后知后觉,不安地往旁边扫了几圈,低头捏过那只毛绒挂件,很小声地呢喃了一句:“咪呜?”

喻沛应声转身,而雪豹蜷缩于领域里,伤得太重,没有力气回应。

第69章 年末岁首

阮闻磬的死讯,比小筝汀归家的时间晚了整整两天。

毕竟皮肉剐缺,警署那边需要花些时间确认其真实身份,再通知家属领人。

实际上,他的父母在看见他独身一人返家时便惊然变了脸色。

阮母拢着披肩的手指痉挛失力,惊颓着落于身侧。

阮父情绪过激,按着扶手企图站立时,直接从轮椅上滚了下来。

天地都是雾气森森的一团胶,屋檐化作尖利獠齿,鹩莺困于其间,难以振翅。

而小筝汀被保姆牵进巨口深处时频频回头,除却硌着他掌心的挂件金属环正逐渐转暖,周遭寒得彻骨。

没有人关心他的伤情,遑论换药。

最后还是夜半发烧时,雪豹碰落了好几个花瓶,才引来查看情况的家佣。

他甚至没有资格出席他哥哥的葬礼。

家里任何对外通道与窗口都被锁住了,他独自待在冷冰空旷的大房子里,从一个房间奔向另一个房间,从一扇窗户跑去另一扇窗户,只为追寻载着家人和丧葬物不断远去的悬浮车车队。

就在队伍快要消失在他视野里的那一刻,鹩莺自他脊骨飞处,高鸣着追了上去。

那一天,他无师自通了与精神体的短暂视觉共享。

也是在那一天,这只鹩莺超过了精神体最远距人范围,一路藏藏躲躲,小心翼翼,跟到了远郊墓园。

其身上各种蓝色太过锃明瓦亮,怕被有心人发现,始终离得很远。

最终,他连碑上的照片都没看清,就捂着剧痛不已的眼睛跪趴在地,淌着冷汗陷入昏迷。

那之后,小筝汀的日子并不算好过。

虽然阮家父母并没有过分苛待或者凌虐他,对外也只是宣称小儿子惊吓过度,需要静养,不宜见人。

但他从父母的眼神里读到了明晃晃的憎恶和怨恨,粘稠的,浓郁的,如有实质,完全迥异于早前感知到隐约冷漠,正慢慢自他皮肤渗进去,顺着骨缝把人囫囵浇筑起。

他忽然无比清晰又无比痛苦地意识到,以往那些吝啬的柔情都是镜花水月,屈指可数的温声细语不过惺惺作态。

它们已随着阮闻磬的死亡褪下糖纸,内里藏锋,正一片一片绞割着他的心脏。

那些过往如同数把锋利的锯齿刀,随着漫长年岁略有痛楚地锲入他身体各处,如今才完全显露出来,可不管或进或退,都鲜血淋漓。

阮闻磬的房间被封掉了,而小筝汀的房门甚少被人拧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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