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沸(9)

作者:二十四始 阅读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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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303中队来接人的哨兵是个杏眼娃娃脸的男性,顶着一头落满细灰的栗子色小卷毛,远远看去,活像被火燎糊了似的。

他在隔壁大队的肆意嘲笑中歪头扒拉碎灰,气鼓鼓的一张脸,在寻见时绥后,蓦地变成个委屈巴巴的模样。

“副队——”哨兵穿过闹哄哄的人群,乳燕投林般奔将过去,蹲身将来人一抱,欣喜非常,“你终于来了!”

“时贇!”时绥双脚离地,扑腾了一下,揪着他头发冲人耳朵吼,“放我下来!!”

大厅温暖如春。

埃文拖着两人份的行李箱去自助窗口登记,时绥与时贇落后几步,嘀嘀咕咕地咬耳朵。

“你是不知道,自从新搭档来了之后,喻哥这几天动不动就低气压。”时贇不死心地继续理着头发,来往人员都远远躲着他走。

“哪次不是这样啊?过几天就好了,你看去年,队长还没自我调节好呢,”时绥不以为然,将外套脱下搭在臂弯,“上面派下来的所谓搭档就走了。”

埃文侧身伸手,向他讨要工牌。

“不是在你那里吗?”时绥摸遍衣裤口袋,“忘带了?不应该呀。”

时贇低着头,声音闷闷的:“不一样,这次特别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时绥忍无可忍,一把打掉他的手,“别弄了!都飘到我这边来了!”

“你明天见着他俩就知道了,氛围特别奇怪。说不对付吧,喻哥也没跟他冷过脸;说相处融洽吧,喻哥又不是很乐意同他搭话。”

时绥随口问道:“那向导叫什么?”

“姓阮,”时贇挠头,鼻子一皱,打了个喷嚏,“嘶,那个字怎么念来着。”

时绥同埃文对视一眼,而后轻声说:“阮筝汀?”

“对对对!就是这个名字!”时贇神色微动,孤疑地看向他,“你怎么知道啊?”

时绥未及接话,有声音遥遥递来,清冽冽的,含着点笑:“说什么呢?跟一路了,硬是没一个人发现我。”

时贇一脸夸张的苦瓜相,朝他做口型:完蛋。

“队长。”埃文偏头,冲来人招呼道。

时绥边拉开时贇边冲他使眼色,两人打打闹闹,两秒之内达成不太稳定的共识,傻兮兮地冲喻沛扬起个笑脸。

喻沛扬手,有什么东西越过两人,被抛进埃文怀里。

时贇见状脸一垮,假模假样地控诉道:“你给他带什么了?我俩怎么没有?”

喻沛抬手想揉他的头,一见那乱糟糟的卷毛,只好退而次之搭上他肩膀,拖着声音故意逗人:“糖啊——反正你又不喜欢吃。”

埃文正拿着失而复得的工牌走流程。

时绥一听,转头扒着他手臂佯装惊叹:“这个牌子!队长你哪里弄到的!”

路上捡的,喻沛腹诽。

“不是,”时贇有些炸毛,踮脚探头去看,“你真给他带了糖啊?”

喻沛箍着人脖子将他往怀里一带,话题一转:“说我小话呢?”

“怎么会呢,”时贇讨饶,挣扎着从他臂间钻出来,转头就把时绥卖了,“阿绥说他认识你新搭档。”

其实众人心知吐明,以喻沛的耳力,多半是听见了最后那几句话的。

手续刚好办完,时绥眼疾手快,扯过机器慢吞吞吐出的通行证,边骂边追着时贇往大厅3F口跑。

徒留埃文守着烂摊子,哭笑不得。

喻沛看着那两人摇摇头,以德报怨,帮胳膊肘往外拐的副队们分担了部分行李,敛笑问:“你们怎么认识的?”

于是埃文把在塞肯疗愈中心的事挑着重点说了一遍。

讲完时两人刚好走到出口处,捡着只蹲在路牙装蘑菇的时绥。

“不是故意瞒着你。”时绥蹭过来,出了大门没几步,他就屈服在修黎离谱的户外气温之下,哆哆嗦嗦捂得只露出半张脸,“后来我们出任务的时候,你还在医院晕着呢。至于给你做领域调试的阮筝汀,当时上面迟迟没有敲定他就是你的搭档人选,嵇禾姑姑也没给个准话。”

埃文把外套脱给他,后者欣然把自己裹成了个球。

喻沛不置可否,他环顾四周,没见着另一棵学名时贇的蘑菇。

“找车去了,”时绥一脸世道竟如此凉薄的表情,“队长,你总不会打算让我们徒步走回去吧?”

喻沛一哂:“我只是顺路,时贇才是专程过来接人的。后勤没跟上,不关我的事哦。”

“……”时绥躲在埃文身后挡风,仗着喻沛看不见,翻了个惊天白眼。

时贇大抵是得罪了后勤部,搞来的车车载空调没法制热。

时绥缩在后座,挨着埃文的云豹取暖,期间瞟了喻沛无数次。

后者终于烦不胜烦,转头盯着他:“说。”

时绥眨着眼睛冲人假笑。

喻沛敲了敲时贇椅背,后者会意,透明的隔音板徐徐升起。

“我接到小报告,说你在有固定搭档的情况下还去疗愈中心申请浅层疏导。组织说你这是公然浪费向导资源,”时绥观察着喻沛的表情变化,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给云豹顺着毛,“让我来问问你,是不是对新搭档有什么意见。”

喻沛斜睨过来,语气玩味,“葛圻让你问的吧?他就没说过我的新搭档叫什么名字?你真的是今天才知道——”

“打住打住!”时绥一脸猝郁,“队长,我求求你,能不能给我这个副队长一点最基本的信任。”

喻沛敷衍地唔了一声:“没意见。”

“那我能问问原因吗?”时绥凑过去同人打商量,“不用太具体,老规矩,是你的问题还是他的问题。”

喻沛转开目光,看着车窗外极速后退的街景,神色在某一瞬间变得极为古怪。

“明白了。”时绥靠回椅背,对此类情况见怪不怪,“你的问题。”

隔音板缓缓降下,他点开个人终端,找到葛圻的通讯号,十分熟练地码了串字符过去。

态度良好,言辞恳切,理由充分,惹人共情。

相对遗憾的是,这套说辞用过太多次,葛圻都会背了。

车开进巡防基地时,时绥才想起来问:“你那位新搭档今天在基地吗?”

喻沛敲着手腕的指节一顿。

*

按理来说,搭档之间的排班表是一致的,但两人还没熟络到会互相报备私人行程以防紧急情况的地步,所以喻沛也不清楚阮筝汀的具体动向,只是偶尔会在执勤时间外碰见他。

一次是在疗愈中心。

他在三楼挂晚诊,百无聊赖,顺着垂吊绿植的茎叶走向,往斜下方一望。

那人应该是刚刚结束每周的义务观测工作,打着哈欠,无精打采地晃过楼梯口,一双眼睛没什么落点的,疲意浓重。

一次是在基地后山。

那里有片不知名的矮生山野草,时值花期,开得正热闹。

他夜跑时撞见那人偷摸蹲在路边,举灯小心翼翼地采挖植株,被他当成可疑人员冷声一喝,手一抖掐断了数根花枝。

至于最近一次是在四天前,深夜。

他结束晚诊,抄近路回宿舍时,在岔口碰见那人刚从物资所采买回来。

两人礼节性地结伴而回,没什么交流,末了他还被塞了一包压缩饼干。

……

向导话很少,是不同于埃文的另一种寡言,但与人说话时总是浅笑着的。

说得委婉点,性格安静且温吞,实则寡淡又沉闷,像是某种叶片毫无特点的匍匐地被植物,存在感极低。

*

“你想见啊?”时贇跃跃欲试。

“暂时不想。”时绥恹恹地说。

他想起之前和埃文一起,去塞肯住院部看望阮筝汀的场景。

两人第一次干赔礼道歉的活,在门口做了半天心里建设——主要是时绥——笑容诚挚地礼貌进门,而后被向导的精神体劈头盖脸啄了个七荤八素。

防星难得一见的时令水果摔落在地,连埃文都心疼得微微皱了下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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