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落盆地(51)

作者:七不七 阅读记录

在C城还未出发,天气预报就说Z城有台风天。那时裴司琛表情就不算太好。

但是他完完全全掩盖了自己颓然、烦躁、忧虑的一面,那些情绪又变成了畸形的情感——暴戾、愤然、偏执,还有找到南嘉恩那一刻的豁然。

听到南嘉恩发出微弱的哭音,奇怪的是裴司琛感到很舒心、安然。

为南嘉恩漂泊无定的糟糕心情在这一刻平和起来。

他勾着唇角告诉南嘉恩:“恩恩,已经快要六月了,该回去过夏天了。”

似乎只是认同南嘉恩赶来这个靠海的小地方只是暂时来过一个美好的春天。

海边的云,到了天黑的时候还有几抹颜色各异的余光。风很温凉。

陈景良带着医生往上走。

他在跟着裴司琛手下工作之前,就已经跟过裴明成,再是集团创始人之一裴长升。

陈景良被丢进裴家的那一刻,就知道和做狗其实没有什么不同。他十七岁就跟着裴长升做事,但是做得事情大多是不干净,让裴长升干净的西装沾染不到恶臭的血便是他的职责。

那个时候裴氏集团还没有因为时政变成如今被整改的模样。因为心思缜密聪慧,陈景良被裴长升认为是一只有脑子的好狗。而在一次交手中,裴长升直接将他拉过来挡刀,陈景良垂死而生后,就再次认清一个事实——狗的命十分低贱。

演好一只狗比安心做狗更难,因为狗的忠诚是演不出来的,那只能以一种伪善的假面匍匐在主人的跟前。

陈景良其实和裴司琛接触不多,在这一年他才开始在裴司琛手下工作。

常人或许以为裴司琛只是想来集团分一杯好羹,夺取利益,但实则不然,裴司琛对集团的一切都不感兴趣,没有像他伯父裴松的野心勃勃。

裴松是一个狠毒狡猾的人,以陈景良的评价,这人最喜欢倚老卖老,一个让人以为马上会躺进棺材板但总死不掉的臭骨头。他胆子大,即使愚蠢但是敢拼敢冲在前头,跟随他的人还不少。

裴司琛便是一个很难外露私人情绪的存在,虽然知道很多,但是从来不做多余的事情。

他唯一一次失态,陈景良记得是一次刚走出昌耀大楼。那时楼下有一个些许驼背的男人,背着挎包,戴着黑框眼镜。裴司琛从车上就看到了,没过几秒就开门走过去了,他拉住那人的手臂,几乎是一秒之后,又说着抱歉放下。

不是他。

裴司琛背对着他,肩膀很奇怪地动了动,在那儿站了一小会儿,又很平静地走了回来。

陈景良知道他在找人,而且不太好找,南嘉恩的背景他也不敢翻太深,整个国家那么大,大大小小的城市如此之多,找人简直是大海捞针。

陈景良认为很多人是不存在爱情的。爱情具有欺骗性,在人感到轻快舒爽的时候给人错觉,其实单纯沉溺于随意变幻的性,但误以为这就是人世的爱情。但也有接触一些不需要爱情这种感性情感的人。

在此之前他以为裴司琛不会为这种事情冒险。

他不理解。况且陈景良认为没有野心的裴司琛在集团是坐不长久的,那么多暗流涌动,陈景良不认为他会遭受得住。

直到在股东大会过后,裴松没有得到原属于自己的位置大变脸色,他问裴司琛是不是在找人。

裴松善解人意地告诉他:“我很会找东西的,要不要我来帮你找?”

“但是要是被我先找到了,你该怎么办啊好侄子?”

裴司琛隐藏着的事情被人知晓后,在一段时间就变了样子。

陈景良觉得很熟悉,后来发觉,裴司琛有了裴长升的样子,狠绝、薄凉无情,他开始大改,安排了一个专门的小组查清集团内部的账目,连续几日弄得集团上下人心惶惶,很可观的,裴松的手下贪污得最多。

好巧不巧遇上政策变动,集团先一步进行了大清洗,好歹大厦没有哗然瓦解。但这只是打断了裴松的一小块脊骨,他依托积攒的人际关系继续苟延残喘、养精蓄锐。

飞机因为台风天不能起飞,裴司琛和他一同站在玻璃窗前看阴沉沉的天,这样浓黑的天也憋不出一滴雨水。

陈景良难得好奇,问道:“下一步要怎么做?”

此时集团还在内斗,裴氏外表光鲜亮丽,但是内里早已自上而下地烂透了,裴明成做不了什么大事,该保护他妻子儿子的时候不敢上前,到目前局势复杂,又带着人去了国外看病。

某种意义上,裴明成也是深爱徐妍,但是很虚势、荒芜便是了。

裴司琛便为了寻找到这样的人接下了一堆糟糕的烂摊子,还可能染得一身脏血。

良久以后,裴司琛才回答他说:“找到后就关起来。”

南嘉恩还是被找到了。

午后,陈景良坐在车内,刚好看到从斜坡处走上来了一个样貌和照片相似的人。

那人走路半低着头,好像不看前面的路也是可以走得很熟悉,马路鸣笛的时候,他终于抬起头来了,脸很小,比照片瘦削很多,便凸显出来人的眼睛很大,瞳孔颜色比常人深了许多,一种静默、纯色的感觉水清见底。

他们对上了一眼,南嘉恩还是看着前方,没有在意陈景良的注视,但也可能是不会觉得有人会这样观察他。

陈景良想,原来如此。好像裴司琛在意的人应该是这样,那种干净的样子就很适合当一只听话的宠物。

晚上十点,陈景良带着医生敲了敲门。

门倒是被提前打开了,裴司琛正站在桌前触碰杯壁的温度。陈景良将衣服和药品一同放在桌上。

南嘉恩发起高烧,医生进去看了看,看着满屋的凌乱,吸了一口气,然后熟练地拿出东西给他挂水。

送走医生后,陈景良告诉他,裴松负责的工厂今晚又进了几批货物,但是里面的东西暂且没有调查清楚。

裴司琛问他:“是从哪里运进来的。”

“南边。”

“有几天了?”裴司琛摸出烟但是没有抽。

“刚好一个周。”陈景良回答道。

“好,我知道了。”

“我们来这里的事情大概已经被他知道。”陈景良看了一眼卧室紧闭的门。

裴司琛点点头,但是没继续说什么。于是陈景良很专业地关上门离开了。

原本以为今晚就能带着人离开Z城,但是南嘉恩的发烧延迟了这一计划。

裴司琛拿出换洗的衣物去了浴室。浴室很小,他扫了一眼镜子柜,上面的洗漱用品包括牙刷都是一人使用,没有第二个人的东西。

洗完澡后,裴司琛刚走出来,便听到卧室传来很小的响声。

他推开门,南嘉恩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醒来了,此时坐起来,脸上一片病弱的红晕,眼睛也很虚虚地半睁开。

大概是烧晕头了,坐着没有怎么动。

裴司琛用手背摸着他的额头,感觉还是很烫,南嘉恩被他冰冷的手凉得往后退了一步,即使是生病,裴司琛也不能饶恕他在躲避,又将人拉了回来。

先是用酒精细细地给他擦拭脸庞、脖子…,再到手指,裴司琛擦得专注,低下头让南嘉恩靠在自己的怀里。

他问道:“还有哪里不舒服?”

南嘉恩意识终于回浅,但是头是剧烈的疼,全身上下都很不舒服,又是发烧又是被抱着他的人做到疲累,身体已然到达极限。

他声音很沙哑,第一句就问:“你怎么还在这里?”

裴司琛当即就停下来了,不再给他擦拭手指了。

然后怀里的人又低声说:“裴司琛,不要再做了。”

如今南嘉恩还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生怕自己就这样死在床/上了。裴司琛想,倒也没有什么值得怪罪的地方,况且南嘉恩这脆弱的身体再也经受不住折磨了。

于是裴司琛下巴靠在他的发间,轻嗅他虚弱的味道,安慰道:“不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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