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逃(35)

作者:晚风 阅读记录

周围起哄吹口哨,李瑜却浑然不觉得羞赧,他此时才好像终于能放松起来,才整个人完整起来,不用去害怕悬在空气上那把似有若无的刀,他得到了常怀瑾赦免。至于其他人的恶意,反正常怀瑾在的,常怀瑾怀里的位子是他的,卧上一面盾,再没什么好怕,何况他也不见得有多在乎,能杀他的始终只有一个。只是这个吻实在有些凉,他主动握了握常怀瑾冰冷的手。

对方任由他握着,一只手自然地环在他腰后,两人坐得更近了些。李瑜看不太清周围人意味不明的眼神了,这样似乎更好,他的世界又浓缩成为一个叫常怀瑾的名字,也不参与话题,一本正经地给他的主人暖手,嘴角一点满足的笑。

常怀瑾垂眼看他乖巧的样子只想着快点散了局和他共度良宵,谁稀罕和这群狐朋狗友扯淡。心里也猜到李瑜方才大概是被几个男孩给挤兑了,他有意护着他,挡酒挡得坦荡,时不时很自然地亲一口他的发顶或是脸颊,咬着耳朵低语几句,几个朋友笑着调侃他。方才提房展清的人见他来了倒也没再说什么,打狗还得看主人,看主人是谁,看主人疼不疼他。

一席人悠悠换了话题,房展清断然不能提了,随便提另一个么,常怀瑾不过和他们也是一路货色。李瑜日后想起这天总难免觉得自己笨,对他怀有盲目的无限美化的滤镜,常怀瑾并不伟大或正直,他也只是个优哉游哉刻薄调笑妓女的嫖客而已,只是自己不在他嘴里于是无所谓起来,作壁上观起来,他怎么这么笨?

“高兴么?”常怀瑾在他耳边轻轻问。

李瑜有些不明所以,说了声,“还好。”

常怀瑾当然知道他无聊,笑着好心解释道,“这圈人都知道我收了个新奴,说什么的都有,还传我泡高中生呢。”李瑜为此有些囧,“带你出来见见人,算个流程,明白么?”

李瑜不懂他们这些默认的规则,只能体会到这似乎是一种承认,狐朋狗友也是友,自己跟他见了朋友他们的关系也就沉了一些,他得到这样一个推论,原来常怀瑾并不为践踏自己的自尊,而是一种更正式的认可。李瑜很真心地笑了一下,终于有了些明白他用意的欣喜,他嗯了一声,并且愿意因此牺牲一点尊严。常怀瑾吻了吻他的眼睛。

出蒲公英的时候十点出头,常怀瑾被灌了不少酒,他酒量好,不该醉的,又像是醉了的慵懒情状。收了一堆七零八散的礼物,表或是昂贵的袖扣,甚至还有一把车钥匙,都捧在李瑜怀里,他只觉得怀里这些玩意换的钱能够他一辈子的生活费用,沉甸甸的,金钱的重,一想到自己的礼物难免有些不好意思,犹豫起要不要拿给常怀瑾。

常怀瑾不知道他想些什么,只牵着他的手,两个人在路灯下等司机过来。

雪花温柔地飘落在马路上,被路灯橘黄的光线照成细碎的金色羽毛,圣洁美丽,偶尔一道车辆快速驶过的冷风,无声地拉响号角,宣告冬日即将沦陷。

李瑜心里满满胀胀的,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脑海里回忆着常怀瑾在人群外笑着看自己的眼睛,只看自己的眼睛。他的眼睛真好看啊,好像他睁了眼地球就全然坠入极夜。

常怀瑾的手已经很热了,握着自己的,好像全世界只剩路灯下的他们和那缕不灭的手掌间的温度,这场剧唯二的主角站在舞台中央。

聚光灯照在两个预备开始表演的戏剧演员身上,他们彼此默认将携手走入一个春潮淋漓的冬夜,沉默伫立的样子又分明是在阒黑的十二月里无知无觉地准备为落幕鞠躬告别。此时的他们是如此短浅,两个贯彻及时行乐的行家,什么都不明白。他们在这一刻是如此登对。

常怀瑾似乎也察觉了寂静里难以描述的气氛,突然退却了在酒吧对李瑜将伏于自己身下的肖想,那似乎会打破什么,与当下安逸宁静的幸福并不相衬,幸福?他在繁乱的思维中捕捉到这个词,然后下意识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嗤笑。

常怀瑾低头看到李瑜栗色柔软的发顶,被照成橙色的雪花伏在他深色的围巾上,像一颗颗火星,要在冷暗的底色里烧出洞来。常怀瑾拿手捻掉了几颗,冰水融在指尖,随之而来的还有李瑜莹莹看着自己的眼。

他吻了他。

常怀瑾没有吻过谁的唇,他觉得那总归有些恶心,似乎是一个象征,就像黏腻又低廉的爱情,这是他对自己的提醒。

所以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唇瓣是这样柔软,他轻轻舔着李瑜的唇,像在吸食一片可口的果冻,末日最甜美的一道餐点,他喝醉了,他放任自己不醒,好像就能永远吞吃这份柔软,又疯癫地觉得愿意在吃完后没有遗憾地死掉。大概是真的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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