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在容露身上已经成功过一次，记忆缺损、想法改变，完全改变一个人，陆之恒需要的只是时间。

越是舍不得……

越会意难平。

顾怀亦踏过万丛荆棘来爱他，好不容易两情相悦，而他的爱意终究会消失，会亲手用荆刺再伤顾怀亦一次。

消失或者忘记，好残忍的单项选择题。

·

顾怀亦煮了两碗面，是他喜欢的口味，但顾斯意觉得差强人意。

面没吃两口，眼泪啪嗒掉进碗里，顾怀亦不明所以：“怎么了，斯斯？”

他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觉得难过，糊里糊涂卷进一桩阴谋里，连累哥哥一起受罪，“哥……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没那么喜欢你了，要怎么办啊？”

“我说了，不听哥哥的话，”顾怀亦往他碗里夹了一块溏心蛋，“……把斯斯关进来，谁都看不见。”

这样的话反而让顾斯意的心安定下来。

他把蛋一口吃掉，然后给凌逸洲发了消息，定下治疗时间：“明天是周末，我决定去公司辞职顺便做完最后一次梦境设计……哥哥一定要是我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人。”

闻言顾怀亦微微一怔，然后抬手捏了下顾斯意的后颈，“斯斯这么乖，想要什么奖励？”

顾斯意神经兮兮地拿出手机开始录音：“不论做错什么事情，哥哥都不许生我的气。”

“好，”他重复了一遍对方的话，“不论斯斯做了什么事情，我都不生气。”

“回来以后每天都要说爱我，让我知道才可以。”

“好，每天都让你知道我爱你。”

做法不甚高明，甚至算得上幼稚，但顾怀亦很配合。斯斯又要瞒着他做坏事，虽然还不清楚是什么，但他会处理、也能处理好一切。

顾怀亦晚上有个线上授课，洗漱出来换了衬衫，身姿挺拔线条流畅。

顾斯意抱着被子侧睡，直勾勾地看着，深觉美色不可辜负，就算真的封心锁爱，也当继续馋哥哥的肉体。

不知是不是背后长了眼睛，顾怀亦扣好扣子，往床边走来：“在看什么？”

“明天也这么穿好不好，”他侧坐起身，勾住顾怀亦的手指，“很好看，我很喜欢。”

一个小时后网课结束，顾斯意在床上边玩手机边等他，已经握着手机睡着了。

顾怀亦想起午后对方也是这个模样，领口滑落毫不设防，口中胡说着许多梦话，离不开他的名字。

怎么爱斯斯才够呢，他想。

是他做得不够好，斯斯才有所保留……不过就算斯斯不肯说，梦里还是会对他坦白的。

顾斯意睡在床的一侧，呼吸平稳均匀，他像往常一样平躺，片刻后将人搂进了怀里。

声控灯听到指令后关上，房间落入了一片黑暗。

第23章 记忆残片

不同以往的或缠绵或黏腻，顾斯意在他的梦里什么也没做，只是认真地写着一道解不开的数学题。

“已经讲了五遍，”顾怀亦惩罚似的捏了下对方的脸，“这么笨，以后只能去扫大街了。”

顾斯意瘪着嘴不高兴：“那你换个弟弟好了，我同桌特别崇拜你，还想和我拜把子跟你沾点关系呢。”

他剥了个小橘子喂到人嘴巴里，“笨是笨了点，但是别人没有斯斯听话。”

好哄的顾斯意又高兴起来，抱着他的手臂撒娇：“哥——我想要一个游戏皮肤，没有很贵，也就两百多块钱。”

顾怀亦当着弟弟的面点开亲属卡，然后晃了晃手机，“考多少分给你开多少额度，不好好读书连零花钱也没有。”

小笨蛋钻进他的怀里，不知怎么长大了模样，却好像有点不一样。他的吻被躲开，他的触碰被抵住，他的爱意没有了实处。

“我们不能这样……”怀里的人别开脸，咬着唇拒绝了他的靠近，“我是你弟弟。”

斯斯又何止是他的弟弟。

不太好的梦让他醒得很早，枕边人乖巧地闭着眼，顾怀亦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洗漱后开始准备早餐。

自从顾斯意回到身边，他的梦时不时被对方光临，温馨的、浪漫的、甜蜜的，从未有过悲情色彩……弟弟的爱过分浓烈，哪怕身边出现其他人，也足以给他自负的错觉。

潜意识比他更早发现了顾斯意的不安，但他不知道这份不安来源于何处。

吃过早餐他开车将人送到，谈话室里对方已经等着了，见顾斯意坐下，伸手递过来一份知情同意书。

顾斯意摁住文件，有些不乐意，对方开口解释：“家属也有知情权，让你的爱人有个心理准备更好，斯意。”

“这是我哥哥……”顾斯意抿了抿唇，有点害羞，“很明显吗，凌老师？”

凌逸洲笑而不语，反而将目光落在了顾怀亦身上。

他坦然迎上这份审视，拿出家长的身份和派势，接过了知情同意书，仔细翻看每一条注意事项，在顾斯意的局促中皱起了眉。

不是最后一份工作，而是顾斯意接受梦境治疗。为了修复仪器失误造成的影响，甚至可能出现部分记忆丧失的后遗症。

大约知道他会发火，顾斯意率先开了口：“不许生气……我觉得不一定会有什么副作用，所以就没有提前告诉你。”

顾怀亦压了压眉心，花了十秒消化情绪，然后温声道：“不用对哥哥撒谎，有些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怕，自己处理不了的问题，哥哥能替你解决。”

顾斯意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像期末考砸了需要他签字般心虚，他点了下头才乖乖在同意书上签了名字。

凌逸洲轻轻笑了笑：“斯意果然还是小孩，有哥哥陪着还怕什么，一个小治疗而已。”

·

治疗室的门无声关上，顾斯意忍不住问出了心里的疑问，“凌老师和陆总对5.0的意见并不统一，而我明显是陆总手下的人……为什么要帮我？”

凌逸洲取出了脑电连接器，精致小巧的「貘」像是最珍爱的孩子，被小心地放在了他的手心：“梦境研究的初衷是治愈，并不是改变和控制，陆总是位出色的商人，将来也可能成为优秀的政客，而我只是个研究人员，说我守成也好迂腐也好，我有自己要坚持的东西。”

“你在造梦上的天赋，说实话，还是很让人嫉妒的，”温度和湿度都被调节到了最舒适，凌逸洲轻轻叹了口气，“陆之恒想要达到目的，肯定离不开你的作用，与其正面和对方交锋，不如从你身上下手……你缺席后续研究的话，也能让他焦头烂额一阵子了。”

顾斯意张了张口，他想说自己没有那么大的能力，但思及魏柯宁，思及曾经大费周章辗转各地的治疗，无意中也许为陆之恒打通了许多关窍。

凌逸洲为他戴好了仪器，“从我的私心来说，斯意要是辞职，那我就还是最厉害的造梦师，不是吗？”

“不，凌老师一直是最厉害的，我只是个营销咖，”顾斯意吞了口唾沫，有些紧张地坦诚道，“陆总想做大做强，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罢了。”

就像现在，他只会一味地搭建梦境，往里头添加许多想法，却不知道如何纠错，如何做减法。

对方的声音很轻，在耳边轻轻响起：“孩子，一切都会结束的，做个好梦。”

梦的底色是温暖的，和顾怀亦有关的回忆走马灯般闪过，他来不及抓住最想要的，只能尽力留下更多的。

凌逸洲告诉他可以收集部分记忆碎片提前制成梦境，即便忘记，也可能在通过梦重新记起来。

顾斯意不知道会记得多少，关于哥哥的每件事他都不愿意忘记，但梦境渐渐不受控制，他在没有尽头的轨道上奔跑，走着走着失去了方向。

他不记得自己为什么要往前。

停在原地想了一会儿，他决定往回走，饥饿的感觉让他下意识想到了回家。

“……斯意！斯意！快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