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航行(78)

作者:甜梅星 阅读记录

隔天我放假,和舒悦一起去看了婷婷。舒悦他爸似乎又拿了一笔钱,这对母女的生活还能继续下去。白阿姨说自从女儿生病以后,她眼里的许多事情都不在乎了。婷婷住了两次院,现在又回到了家里,听白阿姨的意思,即使是最后一段路,还是希望女儿能在家度过。

婷婷变得更加虚弱,我们这次来,她只能勉强和我们说上一会儿话。她的手腕十分纤细,放在我的手心里,像是一小段枯碎的树枝。

我问舒悦,还不打算带张尘涵来吗?她还是笑着回答,他现在不懂,估计会说我有病。我说,等我头发再长一点,给婷婷做假发吧。舒悦惊讶地看过来,问我为什么这么说。我也没有隐瞒,说本来留长发的想法就是为了婷婷。

舒悦很缓慢地抬起头打量我,夕阳落进她的眼睛里。很久后她轻声说:“我送你瓶护发素吧,谢然。”

我笑起来,说:“行啊。”

“谢谢你。”

“不谢。”

“送你最贵的那种护发素,我自己都不舍得用的。”

“好。”

婷婷的生命止步于2014年7月20日下午两点零一分。

送去医院没救过来,葬礼办得很简单。

舒悦和我是直到半个月之后才知道这事儿的,白阿姨退了房子,回了老家打来的电话。电话里只有匆匆几句对我们的感谢,其他的也一概不提。

很显然,我的头发没用了。

我们没再和白阿姨见过面,但舒悦他爸和他妈在家发生了一场世纪争吵,据说是恩爱夫妻的角色终于扮演不下去了,彼此都知道所有的一切全部都是自欺欺人。

那阵子舒悦不想回家,想住在我家来,我觉得不行,最后和张尘涵商量了,他俩一起在外边租了个房子住。很小的两室一厅,好处是离张尘涵上班的地方很近。

舒悦猜测他爸妈经此一吵会离婚,事实也的确在不断接近,听说两人拉拉扯扯一直在分家产,却都不满意。时间一长,舒悦不回家住,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离。

我还是剪了头发。

头发不够长,其实也做不了假发,但我还是剪了下来,放在一个袋子里面,想跟垃圾一起扔了,却又鬼使神差地拿了回来。

秦哥的婚礼也在这一年。

他和相亲来的姑娘看对了眼,赶在三十岁之前结了婚,我去给他做了伴郎。

试衣服的时候秦哥肚子大,他老婆笑着看我,说:“谢然真的好瘦。”

我回道:“太瘦了不好,我在努力吃胖了。”

造型师给我搞了个背头,我第一次抹那么多发胶,她还说我发质不错,我知道舒悦一定没骗我,给我的洗发素真是好货。

我拍了张自拍发到我和舒悦、张尘涵的微信群里面。

舒悦:【牛逼。】

张尘涵:【帅哥。】

舒悦:【伴郎红包多大?】

张尘涵:【肯定挺大。】

我盯着手机笑了笑,这两人真是天生一对,我一句话没说他俩一人一句能聊999条消息。

我:【回来请你们吃饭。】

我切换到qq那边,用了微信后,qq很自然地被我冷落在了一边。这么多年过去,以前加的那些同学啊朋友啊群啊,大多是在qq里面,但关系真的好的都重新加了微信,关系不好的也就算了。

萤老板还在坚持玩qq,qq各种五颜六色的钻他都充了十年以上,普通人这么做绝对是要和这个软件誓死共存亡了,但萤老板只是钱多。

我跟他认识也有了一段时间,确定他绝对不是杨舟,家里有钱是因为爸妈早年在北京做了点生意,更像是那种突如其来的暴发户。他比我大几岁,今年芳龄大概二十八,平时可能也没个正经工作,整天到处晃来晃去。

萤:【今天又不做日常?】

我:【不做。】

我:【今天出来做伴郎。】

萤:【哟。】

萤:【朋友结婚?】

我:【老板结婚。】

萤:【另一个老板?】

我:【嗯。】

我:【你什么时候结婚?】

萤:【我不结婚。】

说个好笑的。

我觉得我似乎能够察觉到一点萤老板身上和我相似的感觉,我总觉得,他谈的对象都是男人。

舒悦对我说性取向是流动的,可放在我身上,却没法再流动回去了。我知道自己这辈子都接受不了和女人恋爱结婚,她们对于我来说已经变得十分遥远。

是不幸吗?

或许我可以再认识认识和我一样的gay?

想要找到一个同类在生活中比较难,但也没那么难。

多亏了互联网,智能手机普及后各种社交软件涌现出来,其中也有专门面向某一类的。

我无聊的时候会看看,后来有个软件出了个“七天一周情侣”的活动,我还在上面打了个卡。

我填了自己的性取向是男生,系统绝对公允地给我分配了个男生。

他比我小一点,第一天聊的时候还好,第二天聊的时候他要我在耳机这边给他喘。

我喘个屁。

删了。卸载。

然而这之后我冷静下来想想,好像有点对不起他。

“一周情侣”活动像是我和这个陌生人之间的一个约定,我单方面地打破了约定。

最起码我得说声再见再走吧,或者让那个群管理员再给他分配一个……

我把这件事告诉了舒悦和张尘涵,他们都笑得不行,让我别理那傻x。后来我又无意中对萤老板说了这件事,他的回复是——你是不是不会喘?

我:【你再这样我连你也删了。】

萤:【哈哈。】

萤:【别啊,开玩笑。】

萤:【受不了那男的居然这么心急,他大概不知道你有多好玩。】

我:【什么鬼。】

萤老板说外面的圈子是这样的,快餐式的恋爱,猴急一点的连快餐都不想吃,恨不得直接裸着聊天。我问他为什么知道这么多,萤说,因为我也喜欢男的啊。

他那么自然地说了出来,丝毫不担心我会作何反应。

萤:【其实我也察觉到了一点。】

我:【察觉到了什么?】

萤:【你和我一样。】

萤:【你单身多久了?】

我几乎没法对其他人说我和杨舟的事,除了舒悦和张尘涵。我知道舒悦和张尘涵可以耐心地听我说,不断地安慰我,在我需要的时候陪着我,但他们永远无法真的理解我。

异性恋的世界有时候还是很单纯的。

最起码不会人为地再在上面加上许多阻碍——比如家庭,比如社会,比如得不到任何保障,比如无法真的获得一些祝福。

前几年杨帆对我说的没错,杨舟妈妈说的执迷不悟也没错。

而我。

我在这段关系里所感受到的爱越多,回弹的伤害也越大。我的窒息感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失,反而越来越沉重,像是每过一天,我所背负的壳就越来越重。

我想要一个“出口”。

想要倾诉,想要拔出要和我融为一体的“刺”,想要忘记,想要停止。

哗啦哗啦的声音响了起来,是一阵大风吹过了我窗外的荒草地。这一阵风来得很突兀,大头贴机的布帘被风吹的晃了两下,然后嘶拉一声,帘子都给吹跑了。

我去二楼窗户边看了看——嗯,已经没救了,就这么光着吧。

再一回神,我伸出手把放在窗边的秘密罐子摆正。我盯着它看了很久,忽然意识到一点不自然的地方……这里面的纸条为什么好像变多了?

第64章 牛奶糖

人的记忆会出错。

我把罐子里增加的那些秘密纸条当成是我的记忆出错。

要不然怎么解释杨舟已经不在了,这里面的秘密还会持续增加?除了他没人会这么幼稚。他应该也不会无聊到趁我不在家的时候开门进来,偷偷地往罐子里放东西吧。

不过即使理智告诉我这是不可能的,但一想到这是有关他的事情时,我还是忍不住多想了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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