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语(20)

作者:蝴蝶seba 阅读记录

碁宿轻笑一声,“五岳府君同我下棋,被我一阵快赶杀得大败。他们特地去邀满了一场百棋会,邀了不少高手,连南极仙翁都来了。”他傲然一笑,“懒得跟他们车轮战,我一次跟这百位的所谓高手下。他们下的是明棋…”碁宿点了点自己的脑袋,“我是盲棋。”

我倒抽了一口冷气。我棋艺低微,但还知道什么是盲棋。就是只有报目数,但既没有棋盘,也没有棋子,非常考验记忆力。

他居然一口气同时下了百盘盲棋!

果然下十三盘盲棋对他来说轻而易举,还可以聊天哪!

“大人果然厉害哪,七郎佩服。想必大展神威?”郎先生笑。

“还可以,三平九十六胜。”碁宿耸肩,“雷公棋品不好,炸了棋坪和棋子,拂袖而去。你呢?郎小子,你棋品如何?”

“还行。”他淡淡的。

“来吧,你来当第十四个对手。”碁宿微微扬眉,“盲棋行么?要让你几子?”

郎先生想了想,“大人已经让了十三盘了,七郎不敢请求让子。”

一开始,他们下得极快。我只听到他们俩在那连珠炮似的报目数。碁宿表情渐渐严肃起来,郎先生也微微皱拢了眉。

碁宿大人萤幕里的视窗渐渐减少,却没有开新局。这不像他的习惯啊?他总是嫌这些小鬼太弱,一直都维持在十三个视窗。我想是郎先生给了他压力,让他没再另开新局。

等剩五个视窗时,郎先生哎呀一声,“糟糕了。”

“想浑水摸鱼?门都没有。”碁宿深沉的笑起来,“想用别个人的棋路打乱我?

好好修炼个几百年看看吧。”

然后他们开始下得比较慢了,等电脑所有视窗都关闭,郎先生摇头,“可惜,可惜。”

“下个棋也这么阴险狡猾。小子,你该不会是抱错的,从狐狸窝抱来狼窝的吧?”碁宿狞笑,“少耍哪些心机了。”

“所谓兵不厌诈。”郎先生也跟着狞笑,“大人的托付,我已转达蛟靖,令人不忍哪…”

“我对白痴从来没有什么忍不忍。”碁宿冷哼一声,报了目数,“倒是你,这么久没来瞧瞧朱移…也不怕让人拐了去?”

“这倒不敢有劳碁宿大人替我思虑这个。”郎先生淡淡的也报了目数。

“郎小子,你的防心术出现裂缝了。”碁宿嘲笑,“真要短兵相接?”

“富贵险中求啊。”

“修道中人有什么富不富贵的。”碁宿报了目数,“这样吧,郎小子,你和朱移跟我修仙吧。在人间这么混,早晚混掉你的小命,还带累朱移。”

“我不想去当看门狗。”郎先生回报了目数。

“顶多也是看门狐,怎么会是看门狗?”碁宿嘿嘿的笑,“放心,我不会叫你们去看门扫地。这样吧,我收你们当师弟师妹,平辈相交,如何?”

郎先生扬了扬眉,“不敢高攀。我们这种粗野半妖和妖人,不惯天界的规矩。”

“嗳,你不为自己想,也为朱移想…”

“喂,拜托不要替我想!”我立刻插嘴。

“才不让她去呢,”郎先生无畏的望他,“她想去也不会让她去。”

“我没有想去啊!”我大声抗议。

但这两个可恶的男人都不甩我。

碁宿睥睨的看着郎先生,先报了目数,“你能管到几时?到她嫁人?”

“她要嫁也不会给她嫁!”郎先生飞快的报了目数。

够了,我真的忍无可忍。霍然站起来,“你们要互相扰乱心思是你们家的事情!

别拿我当因由!”

男人,真是莫名其妙!

我气得一跛一拐的走出去,当天就带着阿襄去城主奶奶家借住一晚,管他们俩有茶没茶、有水没水,会不会饿死。

第二天,郎先生眼睛红红的来接我,看起来他们下了一夜的棋。

他一来,我就跟他走了。因为我也受不了城主奶奶了。一直跟我讲什么床头吵床尾和有的没的,我不如回家生气,耳根还比较清静。

扶起拐杖,牵着阿襄,默默跟在他后面。要不是小姑娘一路走一路天真浪漫的唱歌,气氛真是沉闷透了。

“…不扰乱他的心思,一点胜算都没有。”郎先生半辩解半道歉的说。

我没吭声。

他搔了搔头,没再说什么。我们就这样一前一后走过了大半个内城,天才刚亮,路上行人还不多。

走到外城,他停了下来,转过身看我,很认真的问,“朱移,你很想嫁别人是吗?其实…”

我是懂他的意思,也知道他不是那个意思。但我一时气血翻涌,举起拐杖,狠狠地敲在他头上。

不说他呆住,我也吓傻了。

真不愧是大师的得意之作。居然可以敲破神通广大的半妖额头…不对,我打他干什么?!

心头一酸,整个气馁下来。我掏出绢帕,举手拭他额头的血。“抱歉,我太暴躁。”

“不太痛。”他接我的绢帕,“其实,世宗早就求过我,想要见你…”

我变色了,厉声回他,“不见!”撑着拐杖,我拉着阿襄,急急的往沁竹居走。

“朱移!”他拦着我,“傍晚我就得走了。事儿麻烦,不是十天半个月可以了…

我不想彼此怀着气走。”

我停了下来,低头看着一脸迷惘的阿襄。“姑娘?别生气。是阿襄不好吗?对不起,别生气…”

“阿襄乖,”我忍住泪,“先回去烧水好不好?等等我想泡茶。”

她点点头,一蹦一跳的去了。

深深吸了几口气,我抬头注视着郎先生。“郎先生。我知道你以为我在生什么气,明明你知道我不是为那个生气。你以为我是怎么想的…但你也知道我不是那么想的。”

忍住呜咽,“之前或许我也迷惑困扰,有了阿襄以后,我就明白了。我怎么怜爱阿襄,你就是怎么怜爱我…就这样而已。”

我痛惜这样年轻美好的生命,惨死到魂魄残缺,却心底没有丝毫怨气,平静的接受自己一无所有,所以我如此怜爱阿襄,替她梳头,为她裁衣,与她相伴。

就像是从她那儿看到我不幸的倒影一样。失去父母、失去家乡,最后连人类的身分都失去…什么都没有。残缺到连怨恨都不敢,怕连最后一丝人性都因此泯灭。

郎先生大约也在我身上看到类似的倒影吧。我们…我们都是这世间的弃儿,什么类群都不要。所以心痛,所以回头,所以垂怜看顾。

并不是要什么俗世既定关系或收受。

郎先生定定的看我哭,突然俯身将我抱个满怀。我先是吓了一大跳,原本想抗拒。但内心涨痛酸软,往事如潮,想想彼此的孤苦和磨难…我失礼的反抱他,大放悲声。

“朱移,”他在我耳畔说,“我不让你去天上,也绝不准世宗接近你半步。你永远是我的解语花。”

傍晚郎先生不得不走,恋恋不舍的说,余下的棋步他会送简讯过来,留了一只手机给我。

呃…我跟郎先生的头回吵架就这么结束了,但他和碁宿大人的战争才开始…那盘棋他们下足了一个月才分出胜负。

碁宿大人根本不开电脑了,不吃不睡,独自在客房里悬空而坐,认真下这盘隔空的盲棋。我猜碁宿不知道用什么方式直接通知郎先生,郎先生要思索很久才传简讯回来。

虽然说郎先生这次办得事情应该没有什么危险性,但耗费心力。这是一起庞大的遗产纠纷,人口牵涉上百,糟糕的是当中种族复杂,除了人类和妖怪,据说还有几只雨师妾在里头搅和。

真不知道他要怎么在这样可怕的“人”多口杂中下这盘碁宿大人这样认真对待的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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