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语(26)

作者:蝴蝶seba 阅读记录

“郎某不敢高攀。”郎先生赶紧喝完我递给他的那杯,抢过酒瓮就灌。

“没规矩。”碁宿皱了皱眉,酒瓮就被他吸过去,分出一线酒水到郎先生的杯子里注满,“好好的用杯子喝,当我师弟的人,得席不正不坐…何况以口就坛。”

“天仙大人,我们粗野半妖攀不上你们伟大的门第。”郎先生终于被激怒了。

…我真不想卷入他们这种幼稚的战争里。

阿襄动了动,揉眼睛起来,看到碁宿,她笑靥如花,“天仙老爷子,你来了呵。”

“嗯,阿襄。”碁宿瞧了瞧她,微微惊讶,“真没想到涵养的这么好。已经是物灵了…”他摸了摸阿襄的头,她眯细眼睛,很舒服似的。

沉思了一会儿,碁宿对我说,“你若疼爱这小傀儡,就让她如人般去上学、入世。残缺的魂魄还有希望长回来…智力就…罢了,你是我师妹,我也说不得爱屋及乌。魂魄若全,鬼仙虽然渺茫,但也不见得全无机会…”

我没去听他什么鬼不鬼仙,光听到阿襄可以去上学入世,我心就狂跳起来。“大人,你是说…她可以发身长大,跟个人…一样?”

“可以啊。”他淡淡的说,手掌发出淡淡的光,又皱起眉。“七郎,你用的材料也太过差劲。这样她顶多一年一长,长到十八就长不大了,没办法彻底体验人世了。”

“那是我找得到最好的材料了。”郎先生没好气的说,“哪能像您什么都弄得到?”

“够了够了。”我慌忙说,抱着一脸莫名其妙的阿襄,潸然泪下,“这样已经太好了。”

碁宿大人看着我,眼神柔和起来。“我说呀,你们真的来当我师弟师妹吧。成仙有什么不好呢…”

“免谈!”郎先生暴跳了,“那是最后一杯猴儿酒了!”

他们很没风度的争吵,我却破涕而笑。

碁宿大人说,他的小徒去外婆家度寒假,他趁机来瞧瞧我们。

那小坛猴儿酒没有多少,他占着最后半杯,偏不喝掉,在杯底晃阿晃的,看得郎先生咬牙切齿。

“你们这儿不错呀。”他随口赞道,“就是地气稀薄了些。难为这株野樱还活得下来,够坚毅。”

微风沙沙,野樱像是醒了过来,像是把十来日的时程加快,瞬间就怒放了。

“还知道称赞她呢,真厉害,才活了十余年,如此稚嫩的生命啊。”碁宿大人笑着,拿下了眼镜,眼底温柔的星芒闪烁,“没错,你这样才叫做美。坚强的抓着薄薄的土,用尽力气开花,才是最美的。这半杯就赏你吧。”

他将手底的喝残的酒撒在野樱上。

浓郁的芳香喷涌,花瓣随风舒卷漂荡,留恋的回旋在碁宿的身上,居然印进他的白衬衫,淡淡几许嫣红。

那奇妙的瞬间,连我都脸红起来。像是心底也开满了灿烂的花,怒放着。

“糟啦!”郎先生惨叫一声,抱住头。“怎么会看上这个老小子啊~”

这次碁宿没有抗议,低头看自己的衬衫,“嗳,真的糟了。怎么会这样…”他蹲下身,挖出沾满泥土的一包碎片。那是阿魁的碎片。

“…是这个催化了你的修为啊。”碁宿有些苦恼,“怎么办好,不该萌发你的心花…”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明白了。原本才十几岁的野樱,应该无知无识才对。但因为我在她树下埋了阿魁的碎片,算是郎先生造的妖器。凭着那些微灵气,她开始萌发了情感,大约再几十年就可以成妖。

但在成妖之前,因为碁宿的称赞和半盏残酒,得了天仙的一口气,她居然没趁机成妖,而是萌发了爱恋。

“她还是个孩子!”爱花成痴的郎先生跳起来,“你说!你要怎么负责任啊?!”

正确的说,是个胎儿。不过我聪明的没去点明。

“这怎么能怪我?”碁宿沈下脸,“难道每个人爱上我,就可以赖在我身上?”

不,妾身从来没这么想。

应该无法开口,尚是樱树的野樱用芬芳和风声构成语言。

容妾身思慕,即是吾极大福份。妾身愿年年遥远芬芳,祝君平安。

这瞬间,野樱极尽所有的力气,怒放如燎天野火,这是我见过最美的樱绽。可能只有几十秒,却是她最深刻的表示,转瞬间满天落英缤纷,留恋缠绵了碁宿一身,堕落泥尘,就此寂静不语。

碁宿握着几片花瓣发愣,郎先生沮丧的蹲在地上,瞪着凋尽的野樱。

“…我没办法说什么负不负责,又不是买卖。”碁宿终于说话了,他傲然的让花瓣飘落,“但我也不会阻止你追上来。追上来吧。”他盘腿凌空而坐,“若真的这么执着,真的那么喜欢,真的那么坚强,追上来吧。想办法感动我千万年未曾动摇的仙心吧。”

野樱无风自摇,落下一地露珠。

“你这是什么态度啊?”郎先生对他吼。

“哼,笨蛋。”碁宿冷哼一声,“连棵未成妖的樱树都比你聪明。”他抹下印在衬衫的嫣红,瞬间成了一只樱花坠子,挂在胸前。

如来时那样突然,他又离开了,连再见都没有说。

郎先生依旧沮丧的蹲在野樱前面,蹲到天黑,还不想起来。

我让阿襄去吃晚饭,也蹲在郎先生旁边。

他还在喃喃自语,“…那老小子是天仙,还是身分很高的天仙哪…傻孩子,你连妖都还称不上,跟人怎么争?还是赶紧换个人吧,千万不要傻气下去…”

“…樱树坚心。”虽然不想,还是不得不提醒他这个残酷的事实。

郎先生抱住头。

这爱花成痴的家伙,哎,真没办法。“懂得心花怒放的瞬间…也不枉了。”我撑着脸说。

“那有什么好?”郎先生闷闷的说,“一辈子不识得心花滋味才好。心花怒放,迸裂处开满血花和伤痕。”

我看了他一眼,有些诧异。回头想想,还真是这样的呢。“也对。但这是个人缘法和选择了。”我轻轻叹了口气。

他呆了一下,“…朱移,你也给这傻孩子说说,看能不能让她顿悟。”

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我不禁哑笑。“也没什么好说的…你知道我这一生苍白。只萌发两次心花,一次只含苞就凋谢,一次只记得感觉…”

我年少的时候,还算得上知本分,念过书当然识得礼。但礼教再严,还是不抵青春。十四五,最爱做梦的年纪,虽然目不斜视,但我还是偷偷喜欢了我爹的一个学生。

有些腼腆、斯文,待人彬彬有礼。每年三节都会来拜会我爹,偶尔在街上还会碰到。

我们那个年代的女孩,怎么可能说出口,连想到都羞死,哪敢直视?他来拜会的时候,只敢用眼角瞄一眼,就够好几个月回忆了。

“朦朦胧胧的,也不太懂。”我轻笑,“只觉得心底微甜羞涩…这可不是含苞么?”深深吸了口清冷的空气,“但我十九岁那年,就凋谢了这种心情。”

那时我已经出师当裁缝师傅了,路过一个长巷。那年头的长巷狭小、弯弯曲曲。

蒙蒙春雨,我撑着梧桐伞,小心的走。却听到暗恋的人说话的声音。

想转身就跑,又舍不得。想来真是傻气。我就怔怔的站在转角,听着他和其他年轻人说话。

他们在说春酒的事情,说哪家姑娘娇、哪家姑娘俏,去喝春酒又可以看到谁。

暗恋的那个人说,“哪家都好,我就最不想去朱家…看到蟾蜍姐的死鱼眼瞪着,饭都吃不下,还喝酒哩。”

那群年轻人都轰笑起来,说了一些根本没有的事情。

“我转身走啦,以后就很安分。我们这种女人,没资格开什么心花…”我轻轻一笑,“看看菊圃的花倒还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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