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弟妹跟我年纪差得很近。」她含糊的回答，「我是老大。」

他沉默下来，默默走了一会儿，「妳这样年轻的女孩子，应该很多人追求吧？有心仪的对象吗？」

静彤苦笑了一下。「…我不是美女。」

「人类的美女也占总数很少的比例。」

静彤安静了一会儿，「…这个，我学弟追过我，我们在一起过…两个月。」她硬着头皮回答。这是她唯一成功的恋爱经验，虽然维持的时间非常短。

「为什么分手？」龙环问。

「呃…他喜欢上刚进大学的学妹。很可爱喔，个子小小的，很惹人疼。」静彤有些歉意，「我长得太高了，大手大脚的，没什么女人味。」

「为什么不是他长得太矮？」龙环反常的冰冷。

这让静彤有些不知所措。「…对男人来说，美女比较好吧？」

「我不懂人类的审美观。」龙环的语气回暖，「也幸好不懂。」

静彤垂下眼帘。我不懂他的意思，我不懂。

「到了。」龙环站定，「先把眼睛闭上。」

「…为什么？」黑成这个样子，闭不闭眼睛都一样吧？

「妳的眼睛会受不了。」龙环轻笑，「听话。闭上眼睛，然后趴在我背上。」

她闭上眼睛。但即使闭上眼睛，她也感到一种刺眼的光亮，透过眼皮让她眼睛发疼。

「慢慢的，睁开眼睛。慢慢的，不然妳会头痛的。」龙环叮咛着。

她听话的一点一点睁开眼睛，受不了的时候就闭上休息一下。等她完全适应了，睁开眼睛…

她惊呆了。

龙环指端指出现了一点点光源，但这点光源却在这个洞窟反复折射到完全通亮、璀璨。

这是个惊人的钟乳石洞，巨大得几乎没有边际。但就光线照得到的地方…她找不到词汇形容。

可能这里有石英或水晶之类的矿脉，和乳黄的、鬼斧神工的钟乳石、石笋，交融一气，像是华贵无比的灿烂大厅，发出各式各样光芒，冰冷的风穿梭，宛如管风琴庄严的共鸣，直达天听。

在大自然耐性的雕琢下，钟乳石有着各式各样奥妙的形态，更奇妙的是，居然有的像动物，有的像古木。

「很美吧。」龙环挥了挥手，「这才是我真正的王国。」

「…美到我不能呼吸。」静彤大大的喘口气。

「抱紧我。」龙环笑了，「我带妳飞一圈。」

…飞？

她还没意识到，龙环已经离地飘起，她吓得大叫，紧紧的抱住龙环的脖子。龙环被她逗得朗声大笑。

他姿势优美的飘飞在巨大的钟乳石林中，指给她看各种神奇的地方。最后飘飞到一个巨大的王座。巨大到他们两个并肩坐着，像是王座上的两个小点。

「…哇。」她头昏眼花的看着眼前辽阔壮丽的美景。

「喜欢吗？」龙环笑咪咪的问。

「这已经远远超过喜欢了。」

「妳不喜欢珠宝，但应该会接受这个吧？」龙环轻轻握着她的手，「我把这里送给妳。」

「这跟给我月亮意思差不多。」静彤笑，「但是我收过最好的礼物。」

望着她，欲言又止。最后龙环没说什么，只是笑笑的。「…其实再过去更美，但…那边已经不再是我的领域了。」他指了指遥远的黑暗。「我能力所及的地维只到这里。」

地维？

「这解释起来很复杂…」龙环偏头想了想，「地维，像是这世界的血管。有一些妳看不到的力流，穿梭其间，那是世界的血液。这个地下伏流本来是地维的一部份…但那端，」他指了指，「被某种危险的东西堵塞了。」

静彤听得胡里胡涂，但堵塞她是听懂了。「…所以你不能从那边出去？」

龙环苦涩的笑了笑，「…对。或许我完整的时候可以，但现在…」

他默然了一会儿，静彤怯怯的握紧了他的手，驱散他一些怆然，他振作起来。「我知道妳自己是没办法来到这儿的，但我还是要告诉妳，那边非常危险。不要随便过去。」

「那边有什么？」静彤好奇起来。

「有『无』。」他严肃起来，「会吞噬一切的『无』。」

她应该没发现吧？

忍着冷汗，将她送回房，龙环急急的回到自己房间，刚关上门就干呕，眼前一片模糊。

不行，我得撑住。不然她会很担心，整夜眼眶红红的守在病床边。

龙环勉强吸了几口气，面着炕躺下。他试着让式神去拿玉膏，虽然动作有点僵硬，但还是可以准确的拿给他。

她应该不会发现吧？

咽了几口玉膏，痛楚感稍微褪去。他躺着，试着调整呼吸，渐渐缓和下来。太勉强了，真的。他的身体已经快要油尽灯枯，居然还飞行这么远，真的太逞强了。

但看到她惊喜的笑，一切都是值得的。

身体非常疼痛疲惫，但心情却非常的轻松、愉悦。

她在人世间，并没有牵挂的伴侣。

龙环盖住自己眼睛。这样想真的太卑劣了，他不该觉得高兴，甚至也不该妄想。静彤待他好，是因为她性子柔顺善良，而且这黑暗的牢笼中，只有他们两个生物。她也只能对他好。

有些苦涩的，龙环弯了弯嘴角。

当应龙因罪几乎被屠戮殆尽时，他还是快孵化的卵。等他出生时，他的父母早就过世。他的父亲是应龙族长，但他从来没有见过。

是长老拼死带他逃往人间，受到夏家的庇护。但他出生得迟了一点，并没有跟夏家订下主式关系。长老也私心的隐瞒，这是应龙一族的少主，不该受这种屈辱。

但他满百岁时，长老要他跟夏家女儿定亲，他拒绝了。

「我不认识她，甚至连见都没见过。我怎么知道跟她合得来？」这个年轻的应龙少主很抗拒。

「你不需要跟她合得来，只要能生下子嗣就好。」长老劝着。

「我不要。」年轻的龙环满脸厌恶，「我不是人类，更不是禽兽。只有禽兽才会因为生育苟合。」

长老强迫他，这个年轻的少主连夜逃走，开始漫游人世。

其实，龙环从来没有讨厌过人类，真的。比起日渐凋零、只关心子嗣的应龙，他说不定比较认同人类。在他眼中，人类是很奇怪的种族。他们生育繁多，但心性却天差地远。

他见过最坚忍的孝女，也见过最冷血的逆子。但大多数的人类，不那么好但也不那么坏，拥有着小小的快乐和悲伤，很快的长大，很快的老去。

这么匆匆忙忙却充实的短命种族。

当然，他也想过子嗣的问题，事实上，他很爱孩子。他知道人类的女人偶尔可以生出应龙的孩子，但他的希望很微小，他只希望跟那女人合得来，有话聊，而且不怕他就可以了。

但他微小的希望却往往只得到失望。

有的女人很美好，甚至不怕他还成为很好的朋友。但那些女人说，只能当朋友，因为没有心动的感觉。

但有的女人也很好，但现出原形时，差点吓疯。等遇到一切都吻合的女人，女人也愿意嫁他，他却觉得欠了一些什么，没办法跟她同床共枕。

后来有个村姑笑着跟他说，他缺的是「喜欢」，甚至还大方的伸出手，让他探究「喜欢」的感觉。

那是一种甜甜的、微酸的朦胧。他终于懂什么是心动。心，真的会动。

但虽然可以用神识了解别人的喜欢，他却不能对谁感觉到这种情绪。

一直到他因为悲悯惹来禁锢之祸。他曾经怀抱着希望期待新娘，只有两个生物相处，总可以培养出「喜欢」吧？

但他怜悯新娘，而新娘仇恨他。为了想要离开这个牢笼，他甚至做了他最厌恶的事情－－如禽兽般为生育而苟合。

以为到死，都不会体会「喜欢」是什么。但在他这么衰弱，衰弱到几乎死去的时候，他却喜欢了一个被绑架的外地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