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夜书(7)

作者:蝴蝶seba 阅读记录

的瘋子有資格說這種話嗎?」

「吃人很酷?」我並沒有被打擊到,反而咯咯笑起來,「表示你高人一等?」

「你這種人渣不會懂的。」他帶著冷漠的厭惡,「我以為你會了解我。」

「我在你眼中不過是食物,何必呢?」

「你不懂…那種含著魂魄的美味。」他冷笑,眼中有種狂熱,「你不懂的。」

「這裡是我的地方。」我轉身,「沒有你的廚房。」

正常人若是這種德行,我還是繼續當瘋子好了。

當然這次的「談判」,等於是破裂了。

人為什麼要吃人?

翻著網頁,我在許多資料中間穿梭。當然有很多緣故。比方說是飢餓,刑罰…珍

奇或誇耀。

飢餓是沒辦法的事情。這很殘忍,卻也很無奈。為了種族這個大題目的延續,吃

人,理性沒辦法消化,但是可以諒解。但是我想到的卻是…

易牙烹兒。

那個歷史上第一個大廚師殺了自己的孩子給君王吃。為什麼?那不是飢餓所致。

廚藝上的珍奇和誇耀嗎?

在沒有飢饉的世代,人的生命很沈重。不僅僅是人的個體,而是人的執念、社會

關係親屬表、父母兄弟姊妹親人朋友愛人…一重重、一疊疊,取走一條命,就要

負擔悲哀。

太重了。我想是我個性軟弱的關係,所以沒有辦法這麼乾脆俐落的說殺人就殺人

連天真又笨的吳大夫,我都不希望他莫名其妙的下了鍋。

再怎麼瘋,我還是個人。這個認知讓我嘆息起來。

「…你到底有沒有聽到我說話呀!」地基主哀叫起來,我散漫的精神終於集中。

「我昨天才寫新的,今天就要催稿?」我幾乎有點厭恨寫作了。快要三個禮拜沒

有好好睡,腦袋嗡嗡叫。「我玩得太久了,接下來要交出版社的功課。妳得讓我

想想…」

「歷史」就寫在時間裡,召喚很容易。但是虛幻的「靈感」是非常折磨人的小東

西,你不知道幾時才可以捉到她。

「誰跟你講要催稿呀!」地基主拼命搖著我的膝蓋,「你快出院去吧,別在這兒

了。你知不知道隔壁那個可怕的人,戾氣有多重…」她縮了縮肩膀,打了個冷顫

,「你不想出院,也請個假躲躲。反正他快轉院了…」

「他要轉院?」我睜大眼睛,他不會這樣甘願放手。在轉院之前,一定會鬧點事

情。「那我更不能出院了。」

「你…」她清秀的臉孔皺成一團,「我的姚大,求求你…鬥什麼氣呢?他這個人

邪門的很,犯得著跟他鬥嗎?他有五個死得淒慘的厲倀鬼…」

「我有一個榮譽職的地基主。」我漫應著,「決定就是妳了,上吧!地基主!」

她氣得發噎,叫了起來,「我修行不到百年,你要我去對付誰呀?老實告訴你,

我分來這個管區第一天就哭了一夜。你也知道這鬼地方名符其實,破碎的心靈容

易召鬼魅,這兒的陰氣比墳場還陰呢。更不要說有人帶著冤親債主來…」

越說越傷心,她乾脆哭起來,「我一個嬌弱姑娘家怎麼拘得住?是四方鬼神經過

加減照應,才沒鬧出大亂子。現在來了個戾氣擰出來的吃人狂,加上那五隻倀鬼

,什麼大傢伙都想來分杯羹,我怎麼保得住你?」

橫豎不就怕我不寫?我寫就是了,值得哭麼?「萬一我掛了,剛好天天沒事寫給

你們看,那不更好。」

「哎唷,我的姚大。」她乾脆趴在我身上哭,「你若掛了知道分到哪區去?還記

不記得怎麼寫還得參詳參詳呢。留著命,就還有故事看,你若真的掛了,雞飛蛋

打,何苦金石俱焚哪…」

…沒想到還有這麼體貼的讀者呢。雖然她死了快百年了,我還是滿感動的。

「妳還沒嫁人呢,我又不想冥婚。先下來好嗎?」我很無奈,「我知道了,該請

假我會請假…」

當然,我在敷衍她。我總得知道曹錚然的動機,對吧?不然怎麼把壞人寫得活靈

活現呢?萬一在取材過程出了意外,變成無限其外出取材…那也是命。

誰讓我這麼愛寫作呢?

***

說也奇怪,要轉院的曹錚然,安分得有點過頭。這段時間相安無事,甚至恢復那

種泰然自若的模樣。莫非我那幾篇故事嚇住他,讓他覺得靜待風頭過去比較理想

這反而讓我有點遺憾。若不是在這兒逮住他,他去了別的地方,那就沒機會了。

也罷。讓我眼皮下安靜就是了,誰又是救世主,管得著天下事?那是神明的範圍

,我管不了那麼遠。

明天這傢伙就要走了。也好,我剛好靜下心來好好想想出版社的功課…

躺在床上半睡半醒的,突然覺得意外的安靜。地基主呢?她成天聒噪個沒完,難

道也知道沈默是金的道理了?

門戶一響,我轉頭,是吳大夫。

都幾點了,三更半夜跑來做什麼?「晚餐我可是吃了,你別逼我吃。」經過那幾

秒的驚駭,吃東西對我來說真是折磨。「今天值班嗎?幹嘛跑來?」

吳大夫呆呆的走過來,坐在我床沿,低著頭。「…剛有急診。」

看他的神情,大概又死了哪個病人。我不想扯這話題,「忙完了?忙完早點回去

睡吧。」

「夜書,剛有一個厭食症患者過世了。」在黑暗中,他嗚咽起來。「我好怕你也

這樣失去年輕的生命…」

「我有進食好嗎?」真不會應付這種哭哭啼啼的人,「快回去休息…」

躺在黑暗中很久了,我的視力已經適應。望著他模糊的身影,我突然有種違和感

。他有點怪怪的…

仔細端詳,從臉到肩膀、到手臂…撈了一把,漂蕩的左衣袖告訴我,那是空的。

輕輕的開了檯燈。他的衣服穿得整整齊齊的,但是左衣袖空空盪盪,滲出一圈血

跡。

嚥了嚥口水,我覺得嗓眼發乾。他的左手臂被切下來,但是他似乎沒有發覺。自

顧自的說,「夜書,我要把你醫好。你連豆類食品都不怎麼吃…因為嚼起來像肉

。你知道每次看你的檢查報告我都很傷心嗎?你一點一點的衰弱下去…就跟那個

可憐的女孩一樣。我若強迫她一點就好了…最少她不會死…」

我想喚醒他,或者是幫他止個血什麼的也好。但是他一面喃喃自語,一面用古怪

的惡意看著我。

該死的。破碎或脆弱的心靈容易招來鬼魅。我以為換了頭顱就可以避免…結果吳

大夫還是中招了。

他被倀鬼附身。因為他還不知道自己失去了左臂,所以沒有大出血。一醒過來…

我對這個該死的精神病院沒有信心。

「然後呢?」我接腔了。

吳大夫發愣了一會兒,用如在夢中的語調說,「我認識一個很棒的廚師。他說可

以治好你的厭食症。」

「那好。」我穿上拖鞋,「我們這就去找他吧。」

出來混的,早晚都要還。

我腦海出現這段經典對白時,深深感到自己看了太多電視了。我本來以為不會讓

吳大夫下鍋,但是他沒有整個下鍋,卻下了一隻手臂。

太托大了。

畢竟我不是道士,沒辦法把倀鬼驅出去。斜斜看了他一眼,發現他還在碎碎念,

又覺得還是讓倀鬼留著吧。我是小說家,不是護士也不是醫生。我對止血和應付

休克實在沒皮條。

夜晚的精神病院非常陰森,樹影一陣陣嘩然。映在窗上,像是許多手臂。

怕?我不怕。我想反而是陰暗需要懼怕我。我是身有鬼氣的活人,清醒的瘋子。

秩序和反秩序,都讓鬼魅不能理解,不理解就會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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