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烦？”

叶晋舟压低脑袋，睨向他温声问：“那你也喜欢他吗？”

“不喜欢。”

由景皱眉，抬脚踢开一颗小小的石子，石子滚到对面撞上墙后，他才坦白，“但我想试试。”

“试试？”叶晋舟糊涂了。

他感觉自己和由景已经不是简单的代沟问题，而是脑回路问题。

由景也明白，再聊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帮助，只能选择放弃。

他拨开又长到遮住眼睛的刘海望向叶晋舟，道：“所以叶晋舟你别学卢尚，要是喜欢就早点在一起，免得汪潮等的没耐心。”

“哦，好。”

叶晋舟苦笑着，像是哄小孩一样勉强应下。

他读不懂由景的想法，但多少能了解汪潮的心情。

可他知道，有些感情不能轻易回应，否则他就会和余亮一样，成为戏耍别人情谊的垃圾。

从横竖回到兴港，酒店大厅内安静的只剩鱼缸里的氧泵在不断嗡嗡，前台偶尔有几声打印机作响，几秒后又停了下来。

叶晋舟坐在休闲区，默默等着汪潮和夜班员工问完话，然后一起走进了电梯。

他已经习惯了兴港工作人员投来的目光，但心情却和曾经不同。

进到房间，浴室里已经热气腾腾，汪潮脱下外套，顺手去拽叶晋舟的袖口。

衣服被扯下，人也被连推带搡的送进浴室，叶晋舟探了下浴缸里的水温，有些烫，他很喜欢。

“你提前约好的？”

他解着衬衣扣子，隔着厚重的门向外问去。

汪潮的声音从外传来，“对！你好好泡吧，身上冷，多泡一会儿。”

水里似乎滴了姜油，一入池内，生姜独有的辛香翻滚起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阵包裹皮肤的暖意。

叶晋舟缓慢沉进水底，等浮起来时，鼻尖下沾染的全是这股浓郁的香气。

一不小心吸进肺里，便浑身燥热难安。

十分钟后，他吹干头发走了出来。

汪潮倚在沙发上睡姿奇怪，脖子垂的就快断了似的，还不停的努力阻止自己往前栽。

“去洗了赶紧睡吧。”叶晋舟走过去轻轻拍着他的肩膀说道。

感受到这声呼唤，汪潮睁开惺忪的眼睛，冲他笑笑，“泡好啦，你去卧室睡吧，我冲一下就好。”

说完起身，再次抚上对方肩膀，推送进卧室后关门离开。

浴室里，水声哗哗啦啦却并不大，但叶晋舟还是听得很清楚，甚至吵到困意全无。

他想起由景说的那番话，加上生姜精油的功效，让他翻来覆去都没有睡着。

咔哒。

卧室的门开启又关上，拖鞋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床边。

被子掀开一角，不对等的温度扬起小小的气流，竟让叶晋舟起了鸡皮疙瘩。

汪潮钻了进来，从背后环上他的腰，热浪一簇又一簇打在脖颈上，叶晋舟痒的厉害，微微往前挪了两下。

“没睡？”

汪潮顿住。

叶晋舟闭着眼，“睡了，没睡着。”

倏地，他被强行翻了个面，和汪潮面对面躺着。呼吸间，热烈的姜辛和清冷的薄荷冲击在一起，弥漫在二人之间，情趣难掩。

汪潮借着冷静，努力压下了胸口的欲火。

叶晋舟始终没睁开眼睛，只淡淡问了句：“干嘛。”

汪潮没接话，反而抽过他的胳膊枕了上去，整个人像婴孩一样蜷起，紧紧缩进对方怀里。

[为什么不喜欢还能一直在一起？]

叶晋舟又想起了这句话。

他感受到胸前被热浪侵袭的滚烫，侧了侧身子，抬手抚上汪潮的后背，将人拥紧了些。

他大概能稍微理解这种心情了。

或许是因为对方太好了，而自己又无法承接这强烈的爱意，只能用简单的[靠近]来廉价的回应对方吧。

怀里的人睡得安稳，半夜醒来，叶晋舟感觉自己的胳膊麻的没有知觉。

他努力抽出手揉了半天，然后起身坐到了落地窗前。

街上的雪消的已经差不多了，再过一个多月，夏天就该到了。

他不确定妈妈还能不能看一眼盛夏的太阳，更不知道失去妈妈后的自己，应该靠什么信念继续支撑着活下去。

三十年听起来很长，但如果是年龄，其实也并没有太久。

叶晋舟感觉自己已经把一生的苦都吃完了。如果他能活到六十岁，那么平均两天，就在辛苦一次。

泪不知觉的从脸颊上滑落，浅色的眸子映上月光，透亮中只剩下悲凉。

三天后，清明的月亮圆润了许多，与这凄哀的日子格格不入。

汪潮没骗人，清明这晚，他果然没有回来。

偌大的酒店套房内，叶晋舟守着圆月过了一夜。

第二天中午，那人回来了，一进门，便是一个深深的拥抱。

叶晋舟感觉肺叶里的血液被压迫住，气息哽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

“票买好了吗？”

汪潮放开他，盘腿坐上沙发再次确认行程。

叶晋舟打开手机看了眼，递过去道：“嗯，三张，一等座。”

“啥？”

汪潮吃了一惊，贴过来看到确实是三张一等座，“你这么舍得？”

叶晋舟往旁边挪了挪，“可能是最后一次了，想让我妈坐得舒服些。”

周遭静得连呼吸都听不见，汪潮犹豫几秒，将人搂了过来，手在对方头上摩挲，任由发丝柔软穿梭在指间。

“我没事。”

叶晋舟轻轻推开他，拿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痛苦像刀片滚过喉咙，疼的人不由皱紧眉毛。

很快，出发的日子到了。

这是卢尚第一次见到叶美红，一时的惊愕瞬间升华成对叶晋舟的敬佩。

轮椅上，瘦弱的女人一动不动，她个人的时间已经停止，也即将迎来终止。

看着女人露在外面如枯槁般的手指，卢尚似乎能明白了，汪朝当初为什么执意要给叶晋舟钱；也明白了汪潮知道叶美红住院时，为什么会发那么大的火。

“来了？还挺准时。”

汪潮将所有行李放进了后备箱里，冲他比了个心。

卢尚的吉普车比汪潮的卧车宽大许多，叶晋舟架住妈妈的腋下往上拖，卢尚压低身子挤在车里，小心翼翼的接了上来。

他不敢用劲，生怕自己一使劲，就会折断叶美红脆弱的骨头。

“行了都妥了，出发。”汪潮坐上副驾，回头看了一眼后排的人。

叶晋舟为妈妈系上安全带，挤在她的身边坐着，母子手心攥紧，感受着彼此的温度。

这一路卢尚开得很慢，生怕有一点颠簸。

高铁站外挤满了车，道闸起起落落，每一辆几乎都以龟速往里进。

“回来提前说，到时候来接你们。”

卢尚将人送到检票大厅门口仍不忘嘱咐，汪潮拍了拍他的肩膀，“谢了兄弟。”

“哎哟少爷，你可别腌臜我了。”

卢尚轻笑一声，拳头不轻不重的怼在汪潮胸口，“路上照顾好叶哥。”

“肯定的。”

汪潮往取票机的方向偷瞄一眼，附过来悄声道：“我的男人当然得我自己照顾好。”

“我去，你这也太肉麻了。”

卢尚抖抖身子，正吐槽着，叶晋舟推着妈妈取票回来。

“今天麻烦你了。”他一来，面对卢尚道谢。

卢尚抱了抱拳，“叶哥你这就见外了，都是朋友，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他甩了下车钥匙，揣回兜里，“行了，我也该回去了，还有预约的客人呢。”

说罢，冲三人摆摆手，转身离开。

高铁缓缓驶离春溪市，往另一个方向出发。

叶晋舟特意将妈妈的头摆向窗外，窗外的景色不断倒退，在她的浅瞳上缓缓滑过。

“睡吧妈，醒来就到家了。”

叶晋舟低声念着，缓缓按动了下降键，他坐回座位，目光却始终望向妈妈的方向。

汪潮从洗手间出来，走到他面前蹲下，“不舒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