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知错误(131)

作者:小花狗 阅读记录

于丛心底的抵抗超过了惶惑,顿了顿才问:“为什么一定要见面呢?”

听筒里没人说话,直到于丛听不到他的呼吸声。

“你为什么这么害怕?”姜清昼最后问。

于丛脑海里闪过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想法,也不知道恐惧是否真的存在。

“我没有。”于丛平和地说,“我说了有事。”

姜清昼语调激烈起来;“有什么事?被我妈发现的事?你就这么怕?见一面都不敢?”

摩托车发动机琐碎的动静从话筒里传来,成为姜清昼质问的尾音,于丛怔了一会,不太想解释。

或者姜清昼形容得没错,他是不敢。

所谓有事,究竟是什么事,他说不出口,但不知道姜清昼的妈妈会怎么说,可能换到姜清昼的耳朵里,就是一桩丑事了。

“诶。”于丛声音很轻,还有点迷糊:“要不然我们分手吧?”

姜清昼那端彻底没了声音,只剩下街头的噪声,和每条大街上的动静都一样。

于丛的语气听上去很无辜:“我感觉我可能想错了。”

“想错什么?”姜清昼阴沉得要命。

“我可能没有那么喜欢你。”于丛不太确定,“你妈妈也不喜欢我们这样。”

他停了一会,甚至能想象出姜清昼黑着脸咬牙切齿的样子。

“可能我当时不太懂事。”

于丛有点抱歉地说下去:“我和你不是一种人,我当时不太明白。”

姜清昼冷着声问:“我是哪一种人?”

于丛意识有点涣散,捕捉不到对面的坟墓,轻轻地说:“我不是你这种人,你也误会了,我们不适合在一起。”

姜清昼很久没说话。

于丛把听筒里的鸣笛声都听熟悉了,才说完:“可能我想错了,男的跟男的谈恋爱也不太好,就及时止损,我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那通电话结束很久以后,于丛都想不起来姜清昼说了什么。

有没有答应,有没有骂他。

好像都没有,好像只是沉默地接受他的结论,以没有回答来回答他对于丛口中的错误。

于丛在低烧里迎来了一场重感冒,症状很重,他被童曼逼着去了医院,坐在人满为患的输液室里。

手背扎针的地方和空调的都有点凉。

他昏昏欲睡,闭了会眼睛,才发现手机电量耗尽,已经自动关机。

不到两个小时的吊针格外长,于丛顶着午后的烈日往回走,在公交车上晃晃悠悠半个小时。

客厅已经空了,沙发用厚塑料皮包了一圈,墙角的箱子又多了。

童曼在厨房里,电磁炉上烧着一小锅东西。

这场面对于丛来说有点新奇,她回过头:“给你煮了点粥。”

于丛呆了两秒,说好。

童曼把那锅东西端到了餐桌,拿了副碗筷,好像和这间厨房要熟悉起来的样子。

“搬家公司联系了。”童曼把碗推到他面前,“后天。”

“嗯。”于丛低下头,猛灌一口。

白粥里带了不明显的糊味,童曼语气平淡:“你什么时候开学?”

“正常就九月。”于丛说完,恍惚了一小阵,好像被困在身份不明的夏天里,忘了自己还是个学生。

“那搬好了,你就回学校吧。”童曼往他的碗里添了半勺,露出锅底乌黑的一小块。

于丛愣了:“为什么?”

“事情不是都差不多了。”童曼轻松得让他有些害怕,“你在家也难受。”

他沉默几秒,没说好或不好。

白米烧焦的气味变浓,童曼说得很慢:“你辅导员刚才给我打电话了。”

于丛动作停下来,那种从后背冷彻心扉的感觉又冒出来。

“好像是给你打电话,没打通。”童曼脸色是趋近于死水的平静,看不出任何迹象,“让你回个消息。”

于丛迟缓地哦了一句。

手机通上电,刚开机就有来电,震动声像是针,密密麻麻地戳在他身上。

“你怎么不接电话啊?”杜楠不太乐意。

“没电了。”

杜楠顿了顿:“你怎么了啊?嗓子这么哑,不是,我回学校了,你人呢?”

于丛木了会:“什么?”

“不是你说整个暑假都在学校,让我跟你一起参加实践的吗?你忘了啊?大哥!”杜楠愤愤质问他。

“……我忘了。”于丛濒临自暴自弃。

“什么?!”杜楠不敢相信,“你再说一遍。”

“我回老家了。”于丛像没听见,“最近不回学校了。”

杜楠有点震惊:“那我呢?”

他侧了身,看见童曼在收拾厨房里的东西,正一件一件地往箱子里收。

“辅导员找我是这个事?”于丛问。

杜楠顺利被他打断:“昂,是啊。”

“不好意思。”于丛压低声音,“我最近回不了学校。”

杜楠听出点不对:“你咋了啊?”

“没什么,回学校再跟你说吧。”于丛犹豫了一会。

搬家当天艳阳高照,于丛带着寥寥无几的家具,跟着搬家师傅一块上楼。

新住所是套小二居的旧房子,听童曼说在他小舅妈的名下,公共走廊宽而长,堆着被遗弃的家具和杂物。

童曼签了字,把钱汇总了归还。

于丛接到了律师的电话,说大部分流程已经结束,八月底前会开庭。

墙角的粉刷有点儿斑驳,米白色里露出一点深色的砖,像是块疤。

阳光穿过方正的小窗户落在木沙发上,走廊的尽头是一棵柏树的树冠。

于丛挂了电话,后知后觉地怀念起从小到大的那个家,好像连伤感都慢半拍,房子还在那,地址留存在他的个人档案中,家却消失了。

“越律师。”于丛想起什么,又拨了回去。

“你说。”

于丛一双脚被晒着,有点犹豫地问:“我爸还是不能见我们吗?”

对面似乎斟酌了很久:“等结束了可以。”

“八月底会结束吗?”于丛问。

他听见律师跟旁边的人说了什么,才开口:“按照目前的进度,差不太多。”

“但是要看他愿不愿意见你们。”对方补充,“我这几次和他会面,个人感觉他很抗拒,也比较消极,我觉得他不一定想见你,尤其是你妈妈。”

于丛默然,对面又说:“只是猜测,我多嘴了。”

“没有。”于丛语气认真,“谢谢您。”

他心绪不定,在变窄的客厅里慢慢地收拾东西,总觉得手机在响,几次拿起来看,却什么都没有。

距离跟姜清昼通话已经过去四五天,对话框里一片沉寂。

于丛像对家迟来的感怀那样,突然想念起了姜清昼在美院的样子,场景里只有他,没有自己。

公共走廊下方响起鸣笛,轻而易举地把于丛的思绪切断。

房子还在那,家却消失了,姜清昼好像还在他的手机说话,却似乎也没有了。

律师再踏进门框时,于丛才真切地感觉到客厅的逼仄,连带着人都手足无措起来。

“你电话在响。”律师提醒道。

童曼看上去也正在和这所新家熟悉起来,弯腰在翻早上运过来的杯子,没看他们。

“你还好吗?”他又问。

于丛表情有些困惑,仿佛对听觉产生了怀疑。

来电是一串熟悉的数字,他没存,但能清楚地记得那是姜清昼母亲的号码。

大脑里漂浮着的雾散了,一切变得清晰起来。

律师的表情很古怪,他匆匆说了声,拿起手机出门。

走廊上没人,于丛握着手机走到了尽头,目光所及处是一个残缺的钉孔,能看出来从前用作晾衣。

“于丛?”姜郁善格外友好,听上去有点疲惫。

于丛哑着,好像对她说不出话来。

“姜清昼回家了。”对面的人像是不在乎他的反应,通知似的说下去,“你们说清楚了吗?”

“说清楚什么?”脑雾般的迷惘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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