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卿……大约也是一样的想法吧。

过了几分钟，保洁阿姨也离开了。

乔卿无人可唠，只能时不时把手里的稿子翻两页，仰头看天花板，嘴里无声地念念有词，似乎是在默背着稿子。

苟子鸣见这俩人一个看天，一个看地，觉得自己简直像是夹在一块火腿三明治中间的熏鱼——简单来说，就是不该出现在这里。

他对封缙云说道：“你喝咖啡吗？我去给你买一杯吧。”

“不喝。”

苟子鸣忍辱负重，换了个人问：“……那乔导你喝吗？”

“不喝。”

他忍不了了，啪地把手里的稿子一扔，大声道：“你俩就存心是来折腾我的是吧！究竟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乔卿终于抬眼看向了他们这边。

他飞快地看了一眼封缙云，低声道：“我进来的时候，看封哥你表情那么严肃，还以为你在生气……”

“没有。”封缙云立刻说道。

乔卿松了一口气，终于露出一点笑来。

他正准备说些什么，突然，门口传来夏情叽叽喳喳跟人聊天的声音：“别说你了，我也没看过成片呢！不知道乔导把我拍成了什么样子……”

几人同时看向门口。

“你们来这么早呢？”夏情一抬头看到他们，也吓了一跳，赶紧神色紧张地问道，“乔导，我进来的时候看到门口停车场停了好多豪车！居然还有考斯特——今天是不是有大领导要来啊？”

乔卿点点头：“确实有几位。”

夏情更紧张了：“那，咱们待会需不需要去接待一下？我第一次参加这种试映会，万一采访的时候说错话了怎么办？”

“放心，还有我跟你封哥撑场子呢。”乔卿脱口而出。

但说完之后，连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乔卿强忍住往封缙云那边看的冲动，继续叮嘱道：“如果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就说我不太清楚这个，可以问导演，把问题甩给我。听到没？”

一听这话，夏情明显松了一口气。

“我记住了，”她说，“乔导，今天咱们就全看你的了！”

站在他旁边的金肖磊、苏湾和南楠等几位配角也纷纷点头。

“不过，”乔卿忽然话锋一转，“虽然今天来的业内不少，但你们也不用太把这次试映放在心上。”

“一部作品，不需要专家的点评，也不需要导演和剧组的自我感觉良好，唯一能够评判它的，只有观众，也只需要观众。”

乔卿看了下墙上的时钟，从沙发上站起身：“走吧，都把腰板挺直了！我们该去跟客人们打声招呼了。”

一群人跟随着导演，从后台鱼贯而出。

他们身上都穿着穿着《解梦师》剧组的订制logoT恤，在来到放映厅的时候，原本熙攘喧闹的大厅安静了一秒，随后是愈发响亮的鼎沸人声：

“乔导，好久不见！”

“乔导，我们是《麒麟周报》的专访记者，接下来能有时间约个采访吗？”

“乔导，对于《解梦师》的票房，您觉得大概要多少才能达到您心目中的预期？”

“乔导……”

也有不少人和两位制片打招呼。

尤其是封缙云，大家对于这位影帝的热情简直要把他淹没了，连坐在第一排的几位领导也都纷纷站起身，笑着跟他握手。

相比之下，苟子鸣这位男主，就显得门庭冷落，关注者寥寥了。

但他一直微笑着跟在乔卿身后，即使大家都不太乐意搭理他，也很礼貌地在人家对乔卿说话时微微点头附和，态度十分谦逊低调，不争不抢。

乔卿瞥了他一眼，却突然揽住他的肩，把一脸诧异的苟子鸣半推半拉到了几位投资人面前。

“这位，是我们这部电影的男主，当之无愧的灵魂主角！”他大声介绍道，“子鸣哥，不跟大家介绍一下自己吗？”

苟子鸣呼吸一窒。

骤然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他下意识有些紧张，喉咙微微干涩，眼眶却情不自禁地有些泛酸。

看着面前这些一句话就能决定他未来职业生涯的资深业内，他用力眨了两下眼睛，逼迫自己放松眼周酸痛的肌肉，努力扬起一抹笑容，说出了那段在心中酝酿了无数遍的台词：

“大家好，我叫苟子鸣，毕业于华影。”

“……是一名演员。”

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心中压抑多时的情绪堤坝骤然崩塌。却并没有苟子鸣想象中的狂喜，反倒有种千帆过尽的释然。

没有人知道，为了能够挺直脊背、站在人前说出这句话……

这条路，他走了整整十三年。

“小伙子多大了？”有人问他。

“三十五，我上大学比较晚。”

“哟，没看出来啊，”那人惊讶道，“我还以为你最多才二十八九岁呢，保养得挺年轻的。”

看着自己的男主角很快融入了这个氛围中，和投资人们聊得有来有回，乔卿就笑着站在他旁边看着他们。

他时而笑着搭两句腔，也不主动插话，完全把自己当成了为苟子鸣搭台子的人。

突然，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三十五这个年纪，再混娱乐圈的话，有点不吃香吧？”

乔卿冷眼望去。

等看到那小平头胸前挂着的华影牌子，他毫不意外地扯了扯嘴角。

“或许吧，”苟子鸣愣了一下，随即不卑不亢地回答，“但如果一名演员只能吃年轻饭，那就说明他的演技修炼得还不到家。”

“那你是觉得，自己的演技很好了？”那小平头不依不饶地追问道。

“人无完人，”苟子鸣微微一笑，“我只和过去的自己对比，至于演技好坏，就像乔导说的那样，那就只有交由观众来评判了。”

他看向乔卿，乔卿微不可查地冲他点了点头。

“倒是挺会说话的，”小平头在苟子鸣这儿两度碰了个软钉子，终于忍不住拧起眉毛，明目张胆地阴阳起来，“听说你曾经在剧组跑了快十年的龙套？果然底层就是锻炼人啊。”

“这位李先生，”乔卿冷笑一声开口道，他可不像苟子鸣那样处处顾虑，还给这人留面子，“听你的口气，似乎您是来自什么上流社会？那请问您目前在何方高就啊？”

小平头的脸皮抽搐了一下：“高就不敢当，就比乔导多吃了几年导演饭而已。”

“哦，那确实没看出来。”乔卿说。

站在他身后的夏情没忍住，从喉咙里噗嗤漏出一声笑来。

见大家都在看着自己，包括那名脸色涨得青红的小平头，她赶紧清了清嗓子，正色道：“那个，我最近有点感冒，嗓子痒痒。”

小平头咬牙道：“乔导的剧组还真是人才辈出啊，也不知道电影的剧情是不是和现实中一样精彩！”

“王导，”封缙云从那边走过来，像是完全没注意到这边剑拔弩张的氛围一样，径直越过乔卿和那名小平头，和面色淡淡坐在第一排的王志民握手，“好久不见了！”

“是好久不见。”王志民掀起眼皮看向他，似笑非笑地跟他握了一下手，“我上次邀请你，你说要突破戏路，怎么跑到乔卿的剧组去给他当制片了？早知道是这样，我也邀请你来当制片了。”

封缙云笑了笑，没接茬：“您说笑了，王导您的电影，还缺制片和投资人吗？我不过是顺手帮朋友一个小忙而已，也没怎么出力。”

乔卿在旁边看着他们交谈。

但在听到“朋友”的时候，他的眼神不太自在地闪烁了一下。

“王导……”那小平头被封缙云骤然打断，还想把王志民拉过来统一战线，却被王志民横扫一眼，顿时不敢吱声了。

“坐下，电影还没开场呢，就急着当上批评家了？”

王志民冷冷道。

小平头抿着唇，只好狠狠瞪了苟子鸣和乔卿一眼，闷不啃声地坐回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