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情(80)

作者:致哈莉特 阅读记录

可现在她只是这么淡淡地笑着,不会有声音,不会有回应。

“你问我现在?我过得还行,有钱有房有车……”

他顿了顿,露出个笑:“还娶了个漂亮老婆,虽然可能不是你想象中的类型。”

“但你应该会喜欢他,他人聪明,嘴还甜,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

“我本来是打算带他来见你的,但计划没赶上变化,我自己一个人先来了,你不会不欢迎吧?”

公墓园里太过寂静,他的话隐约听得到回声。

他安安静静地坐在原地,盯着乌云密布,不见星月的天。

“蒋曼妮来找我了。”

“她还像以前一样疯,像个没驯服理智的神经病。”

“她骂你了,我打了她一巴掌,我挺解气的,不知道你听了之后解气没。”

成箫轻笑了声:“成家人都跟她差不多蠢,拼了命的给我找各种麻烦。”

“解决不了?那不能,你不看是谁的儿子,这点小事。”

“我只是……会有点累,歇一阵子就好了。”

“真的……只需要歇一阵子就好。”

他将双手迈进手掌,深呼吸了几口。

他又有点想抽烟了。

焦虑烦躁从来没从他心头彻底消失,想不起时他还是正常的他自己,而一旦想起,他便成了它们的奴隶。

“你知道吗?我其实想过算了的。但每次这种想法出现,我都觉得我大逆不道。”

“我的命是你给的,我是你养大的。你离开,成家上上下下都是凶手,我流着和他们一样的血,我也是罪人。”

他脚下,地面上星星点点的水印很快连成了密密麻麻一片。

“下雨了。妈。”

他喃喃道。

一时间,他竟希望这场雨干脆下得大点再大点,大到足够他能在这场瓢泼中窒息,就这么结束在这里。

不需要人记得他,不需要人想起他。

前十几年他为了蒋曼容的爱而活,后来他为了恨而活。

活来活去,当一场雨模糊了所有边界时,他才发现天地之大,没了那些爱恨,他单薄的如同一张白纸。

他靠着石碑,闭上了眼。

呼吸和心跳都放得更缓了些。

他觉得自己正在和石碑旁的那些藤蔓同频,血脉缠着根茎,慢慢长成相同的模样。

可下一瞬,一股强力忽然将他拽起,他倒入了一个人伞下,一个人怀中。

“你要死啊?!”

陆玖年仰着头看他,眼里的害怕和在乎像另一场雨,倒置着以相反的方向将成箫吞没。

“为什么不接电话?啊?”

“你把自己锁在办公室里两整天!柳卿联系到我的时候我吓死了你知不知道?!”

陆玖年声音都不稳了,他解开自己的外套搭在成箫身上,把人往自己的身边拉近了些。

“刚下了飞机我就问了柳卿跑过来找你,到这儿就看见你跟没气儿了一样往那儿一坐。你一到下雨天就吓唬我是不是?”

他踮起脚,和成箫额头相贴。

“你别吓我了,你好好的。”

他们谁也没闭眼。

咫尺距离,互相看入对方的眼底,就像要共同溺死在同一片海。

成箫觉得,自己依旧单薄惨白如一张白纸。

可这世界上却有人那么傻,执拗地以他作画。

第74章 无使孤单

“怎么来的?”成箫接过了陆玖年手里的伞,低声问面前的人道。

“打出租。”陆玖年道。

他视线越过成箫,落在成箫身后的墓碑上。

“我和阿姨说会儿话吗?”

成箫摇了摇头:“改天吧。今天不是什么好时机。”

陆玖年却有些坚决。

“只是简单说上两句。”

成箫闻言,没再说什么,只是将手里的雨伞往陆玖年的方向倾了倾,是默认的姿态。

陆玖年于是走向墓碑,他缓缓蹲下身来,注视着方碑上的照片。

他从成箫口中听到过太多有关成弘景的事,但却鲜少听闻成箫提起过自己的生母。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成箫生母的样子,知晓她的名字。

或许是因为成箫有着四五分相似,陆玖年不觉得她陌生,见之前逐字逐句斟酌着准备好的那些话,好像也更能说出口了些。

“阿姨好,”他声音很轻,“我是陆玖年。”

“今天来得太仓促,原先想好的鲜花还有礼物什么的,都没能准备上。您别介意,下回来我一定补上。”

他说着,扭头拽了拽成箫的裤脚。

成箫低头,询问地看向他。

“你跟阿姨……讲过我吗?”陆玖年小声问道。

成箫听明白了他的意思,点了点头。

“讲了。”成箫脸上没什么笑容,所以神情显得有些认真,“我说我有个漂亮老婆。”

陆玖年定定看了他几眼,转头对蒋曼容道。

“我改天带他去医院看,您放心。”

成箫闻言笑了笑,也不生气,只是静静看着陆玖年的背影。

“我们有在很认真的生活。有两套房和几辆车,有稳定的工作,还养了一只猫。”

“成箫他原来不爱吃饭,后来我接过做饭的活,就改善了不少。他自己开了个公司,近几年把肩和腰都累伤了,我最近盯着他呢,让他改。”

陆玖年不知想到了什么,轻笑了声道:“他小时候脾气应该和现在不太一样?他现在太张扬了,老得罪人,不过没事,我能给他兜底。”

“他在我这儿永远是优先级。”

成箫看见陆玖年的裤脚已经被雨打湿了,可陆玖年却并没注意。

陆玖年说就简单说上两句,可成箫只觉得每一句都像是从心尖上掏出来的。

他也好,陆玖年也罢,都从来不是喜欢情感思绪外露的人。

他台面上永远看着满不在乎,回到书房门锁上才一笔笔清算旁人欠他的账。而陆玖年哪怕多烦多恨,也能跟你装出一副开开心心哥俩好的模样。

这是他们的保护机制。心绪藏起来才安全,渴望什么却觉得装得不为所动才体面。

他偶尔跟陆玖年剖白爱意,情绪过去了自己嫌矫情,陆玖年也笑着觉得肉麻。

但没说出口的是心照不宣,说的出口的,是连脆弱人格也否定不了的情感。

他的陆玖年何其聪明。话是对着蒋曼容说的,承诺却是对着他做的。

他于是蹲了下来,和陆玖年肩并肩。

“总之,阿姨,他一切都好。”

伞挨得更近了些,身边贴过来的人温度滚烫。陆玖年却好似没注意到一般,眼神没分给成箫,自顾自对着蒋曼容讲。

“一切都好,就是最近有什么事都不太爱跟我说。”

成箫怔了怔,有些愕然地看向他。

“对,您说的这是没错,他自己有主意,所以我倒不是很担心他,我是担心我自己。”

陆玖年耸了耸肩:“他不说的话我就老猜,猜不到就算了,还老觉得我自己也挺有本事的,能帮得上他,结果搞得年纪轻轻就心思重重的。”

成箫看着陆玖年故作认真的侧脸,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忽然心里一轻,就这么笑出了声。

“你确实有本事啊,这不是都开始告我黑状了。”

陆玖年扭头直视他,做坏事也明目张胆。

“你就说你改不改。”

成箫扭过了头去,手伸出伞外,接着落下的雨水。

微凉滑过指尖,他收回手,看向身边的人。

陆玖年似乎是笑了笑,没等成箫看清,他就将脸转了过去,也学着成箫刚刚的样子,触碰着这方小小世界外的冰凉。

成箫向身前看去,石碑的照片上有了水渍,他拿手擦拭干净。

他看着蒋曼容依旧温柔的面孔,想说蒋女士,爱人,也被人爱的感觉,我体会到了。

差不多就是这样的吧,你困在不停歇的降水中,但他动一动小心思冲你说两句话,雨就忽然变成酸梅的味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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