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初遇

一开始接近柏沂，陆临散就发觉柏沂是一个相当敏感却又相当迟钝的人——对情绪敏感，对想法迟钝。

陆临散不用多问都能猜到柏沂的背景大抵不怎么好，大概还在人际交流上遇到过什么挫折有阴影吧，本人又性格内向向，放弃了本就不多的交流机会，最终造就了又敏感又迟钝的性格。

当然单单只是如此并不会引起陆临散的注意，最重要的还是柏沂的身份——柏沂是柏家的私生子，而柏家家主是陆临散母亲最重要的偷情对象。

说实话，陆临散也听说过柏沂，知道就算和柏沂交好以后也八成派不上什么用场，不过到底是母亲偷情对象的儿子，又正好是同桌，下意识地之一多留意几分也是正常的。

不得不说，柏沂也真是有够天真的，他似乎真心觉得陆临散人缘很好，性格温柔，班上很多人都喜欢自己。陆临散在塑造自己对外的形象时并未掩饰藏着的锋芒，甚至面对聪明人他还会特意绵里藏针一些……总而言之，他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好友，只是交好的人相当多而已，这也不是什么秘密。

当然陆临散也能理解为什么柏沂会产生这种错觉，毕竟自己这个类型似乎是柏沂的菜，柏沂有滤镜，而且他也有意配合柏沂一开始产生的误会，并没有向对待别人一样潜移默化地修正。

……对于像柏沂这样单纯的类型，陆临散总有一种想要破坏的冲动。

当然也只是想想。

看着柏沂被自己装出的样子骗得心动的样子还挺有趣的，但也仅此而已，他不会过多亲近，更不会真的去玩弄柏沂的感情惹出什么情债来。他没有兴趣和人玩这种无聊的损人不利己的游戏，也不想招惹出什么多余的麻烦。

然而，某一天，窗外下起了雷雨。

陆临散一眼就察觉到柏沂在害怕，他花了三秒推测出柏沂九成怕的是雨，花了五秒让自己转移注意力，花了十秒理清了自己的想法。

——自己想要安慰柏沂。

陆临散终于在这个瞬间确信了一个让他不太愉快的事实：他喜欢单纯的人，并且因为柏沂的母亲也一样是个高级妓女而产生了一些认同感，还因为柏沂喜欢自己很高兴。

这大概是一种因为自己被自己喜欢的类型在意着而产生的满足感，或许还有被弱势同类信任而产生的虚荣心。

正是因为喜欢，才想要破坏。

倒不是说陆临散有施虐的癖好，他只是单纯地不希望自己被动摇，不希望被吸引。就像是他明明很挑食却有意每顿都夹杂不符合自己胃口的饭菜一样，他想要远离那些引诱自己的要素。

这一个月，前一个星期或许只是在和同桌社交，中间一个星期只是在观察柏家人，但后两个星期仅仅只是因为和柏沂在一起比较轻松而已。同样都是伪装，伪装一个讨喜的角色，感受喜爱，当然比针对不用的人伪装出能够合理保持不远不近距离的人要愉快。自己正处于希望被喜爱的青春期，下意识地亲近了对自己表达了单纯的相对无害的好感的人，这的确让陆临散有些措手不及：他本以为自己控制好了距离的。

这种感觉就像是很小的时候第一次在不起眼的地方目睹父亲悄悄带着女仆出门后半个小时母亲带着一个男人悄悄进家门时的感觉一样。感觉或者说情绪是基于观念的，自己不喜欢看到这样的一幕，某种意义上意味着自己对家庭还抱有一丝不切实际的期待，以至于直到避无可避了才直面事实。

很愚蠢。

所以自己应该做出一副似乎会察觉到柏沂秘密的样子，让柏沂警惕，为了避免泄露远离自己。当然也可以之后慢慢拉开距离，不过效果没这么好。

可柏沂似乎真的相当害怕。

平时看着自己闪闪发亮的眼睛都没有了色彩，也不再专注地听自己说的话了。

一道光闪过，天空乍明忽暗。

陆临散叹了口气。

叹出这口气他就后悔了，因为他知道自己接下来下个动作绝对是抱住柏沂。十几岁的小孩到底是没法不去感情用事的，即使再怎么不愿意承认，这也是事实。

在感觉到怀里的人逐渐平静下来，而自己那无法描述的烦躁感的的确确消失了后，陆临散的后悔更是到达了一个高峰。

……真叫人无奈。

自那之后，陆临散开始真心关照柏沂。当然，所谓的真心，并非指他真的替柏沂着想，他大概只是在自我满足而已，只是这个满足确实需要通过关心柏沂来完成。就像是有些人捐款并不在意款项的落实，只在意自己捐款了的事实。

作为社会动物，道德观念已经植入到他的脑海里，即使自认为不是什么好人的自己，终究内心深处还是希望自己是一个好人的。

如果自己无法终止这样的行为，那就只能尽量保证这种行为的结果可控了。毕竟陆临散并不喜欢意外。

然而，有些意外是无论如何也没法避免的——陆临散的信息素水平下降了。

陆临散猜测八成是二次分化，毕竟他感觉到了自己信息素的微妙变化。他并没有去医院，而是任由自己信息素衰退的流言传播，顺带借此和柏霖解除了婚约——本来以他现在的力量是无法这么轻松地办到这点的。

很多同学对陆临散的态度都发生了微妙的改变，尤其是比他量级低的同性。一想到之后自己其实只是二次分化的事爆出来他们会有什么样的反应，陆临散就觉得现在的他们当真是滑稽又可笑。

其实对于他们的态度陆临散没有什么厌恶，这是很正常很合乎常理的，他只是觉得他们不够聪明。如果是陆临散，他就不会对一个失势但本身有能力的人落井下石，尤其是一个得知自己信息素衰退可能会英年早逝光脚不怕穿鞋的Alpha。

真无趣。看样子会有聪明的反应的大概也就那几个老头子老油条了，学校里的学生还是太小了，不够聪明，错过了一个好机会……

……对了，难得“信息素衰退”了，告诉柏沂吧。

陆临散把柏沂叫到没人的地方，告诉柏沂自己信息素衰退了——他在等待柏沂改变态度。

柏沂也的确改变了。

柏沂哭了。

看到柏沂落泪的一瞬间陆临散是慌张的。柏沂看着他的眼神像是他命不久矣了，确实没错，前提是他真的信息素衰退了。

是啊，信息素衰退可不是开玩笑的，是会死人的。可不管是自己，还是其他人，都有意无意地忽视了这一点，反而把重点放在了其他地方。

“别哭了。”

……不该用这种事胡说的。

“其实，信息素水平骤然下降还存在另外一种可能。”柏沂的泪水出乎意料地灼热，陆临散甚至感觉自己被烫到了，让他手指有点发抖，“看来你也想到了。是的，我二次分化了。”

于是柏沂就这么成为了第二个知道陆临散二次分化的人。顺带一提，第一个是陆临散本人。

陆临散摸着自己的胸口，因为激动心跳有些快。

——看吧，就说了吧。

如果是陆临散，这么有价值的人才，他会庆幸对方出了变故，那样自己就能借机拉拢了。而且这种拉拢和所有的拉拢都不一样，是成本最低效果最好的，直击人心的拉拢。

这个Alpha现在正在因为信息素衰退陷入短暂的不安中，即使感觉到了身体的变化也有些恐惧是否是自己的错觉，实际上就是信息素衰退。这个傲慢自我的Alpha平时可不会轻而易举地向别人展示自己脆弱的一面，不会给别人亲近的机会，不会让别人进到自己的心里。

只要在这种时候给点苍白可笑的安慰，这个Alpha就会像个蠢货一样无法控制对那个人升起些许好感呢，而且是明明知道却没法抵抗的最棘手的那一类呢。

明明是很好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