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秀(212)

作者:珞珈 阅读记录

“但这样一个企业的董事长,只会威胁、利用、恐吓别人,为了替他承担过失。一个连过失都不能承担的企业,又能有多少担当呢?你说的没错,但你说的是高信的担当。刘威,不要把高信的担当扯作你的功劳。高信没有你不会有问题,甚至可能会更好!”

“够了!”亚当斯一拍桌子道,“王晓菁,不许你对客户无礼!刘总,我们再想想办法吧,应该有更好的方法可以解决的。”

“其实用不着这样。”罗锐恒说,“虽然大多数时候错误只能通过认错来弥补,但是用一个更大的成功来解决不是更好吗?”

这句话吸引了其余三人的注意。刘威说:“你有好主意怎么不早说呢?”

亚当斯说:“今晚罗总来就是要说这事的,我们都研究半天了。”

罗锐恒说:“刘总,我有办法帮高信得到云镜。只要云镜同意并入高信,在资本市场上对高信会是巨大利好,还能打退Supero。到时候没人会在意这些违规视频是不是假的了,这能解决当下所有麻烦。”

“那好啊!怎么做?你告诉我!”刘威激动地说。

“您得见一见路其。”

“那臭小子我见过他好几次啦!说不通啊!”

“这次一定能。我已经铺垫好了,您见了就知道了。”

王晓菁近乎绝望道:“罗锐恒,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这是助纣为虐!你不能帮高信,不能再去害了一家公司,就像他们当初害了嘉华一样!”

“王晓菁,你错了,当初刘总没有错。如果我是刘总,在那时候为了保住自己的公司,我也会那么做的。你不是做企业的,不了解企业家的心态,公司是他们的命,是他们的心血。他们可以豁出命来,你能吗?”罗锐恒说。

“是啊,晓菁。聪明人的固执是坚持,笨蛋的固执是冥顽不化。”亚当斯说,“你是要做聪明人,还是笨蛋呢?”

刘威也说:“小姑娘,过去的就过去吧。知道嘉华事的人那么多,你看着谁伤得了高信和我一根汗毛?你觉得你能吗?五百万,我给你五百万,不要再提这事了。再到我这来工作,比罗申发展的空间更大!你不是觉得高信有问题嘛?不是觉得我不够格吗?那你来帮我啊!你那些所谓的证据,根本算不了什么。对账单都在罗总手上吧?”

罗锐恒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了刘威。

刘威扇了扇对账单说:“你看,这么重要的一张纸都不在你手上,你还能怎样呢?况且嘉华那事本来就牵扯了一大帮人。你挨个数过来,要怪罪的人可不少,你惩罚得过来吗。我,齐亦明,亚当斯,当时那个帮着土地变性的副市长叫什么来着?哎呀,我忘了。总之还有很多很多人。哦,我听说还有一个最重要的证据,就是你爸那个录音文件。你有的吧?那个是哪来的?你比我们都清楚吧?”

刘威在王晓菁的肩膀上拍了拍,这次她没有躲闪,身子像被抽了线的木偶,瘫坐在了椅子上。她那苍白如纸的脸色在慢慢褪色,在三个男人步步紧逼的注视下像被火烧了一样化为灰烬,软弱和悔恨浮现了出来。

罗锐恒说:“晓菁,听他们的吧,五百万不算少了,对你们家也算是……一个不错的交代了。”

王晓菁抬起眼,眼中噙满泪水,让人看了心疼。罗锐恒想握住她的手,可她抽了出来,擦了擦眼泪对刘威说:“我要一千万。”

回程的路上,有很长一段时间王晓菁都没有说话。罗锐恒开着车,打开了音响。音响里传来的歌曲唱道:“我祈祷拥有一颗透明的心灵/和会流泪的眼睛/给我再去相信的勇气/哦越过谎言去拥抱你……”

大概是“谎言”二字刺痛了王晓菁,她关掉了音响,又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她以为是很长的时间,其实只过去了十五分钟,剩下的路要开一个多小时。汽车在夜色中行进着,如快舟划开了平静的水面。这水面下掩藏着的秘密蠢蠢欲动,行进在上面的人才能感受到暗流波动。

车子行径到一个岔路口。一个指示牌通往上海,一个指示牌通往太湖大道。罗锐恒开上了通往太湖的路。

“这不是回上海的路?”王晓菁问。

“这好歹让你愿意说话了。”

罗锐恒打了一个大转,车子沿着螺旋形的环路绕着圈,花了一点时间才开到笔直的路上。他说:“只要你愿意说,我就愿意听。”

王晓菁一下捂住了面孔,话语从指缝里断断续续地说出:“我没有……我没有想害我爸。”

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擅长点什么。然而天赋的发现是容易的,天赋的发挥却很难。王晓菁在幼儿园时就爱画画。长大一点,就不是喜爱这么简单,但凡看过她画的人都说她有天赋。唯独王河山不认可,不光不认可,还打压。现在回想起来,父亲否认她的出发点其实也是为她好,因为他从来不认为画家是个正经职业。对于一个普通家庭出身的孩子来说,只有能成为律师、医生或者公务员的天赋才叫天赋。

因此王晓菁对画画的坚持一半来源于热爱,一半却来源于对父亲的反抗。这反抗在她上高一时、在陈浩然来访谈王河山之前达到了高峰。她想参加一个暑期的艺考培训班,要交一千块。可是王河山早就断了她的零花钱,也不许周红梅给她交钱。陈浩然来找王河山的时候,她刚和王河山大吵过一架,就是为了这个报名费。

“让我猜猜,陈浩然给了你一千块,让你偷偷录音是吗?”罗锐恒问。

“……是的。”说出这两个字很艰难。在这九年里,她第一次向外人袒露压在心上的秘密。这个秘密就像秤砣一样,成为她身体的重心。在人生道路上她没法走得轻快,总是拖着一个沉重的身子步履蹒跚。有时忘了这个秤砣的存在,她会像其他年轻人一样轻盈。因此,有两个她存在:一个沉重的她,一个轻盈的她。这常常让她看上去很奇怪,时而容易亲近,时而冷若冰霜。

“这是实话吗?我是说,这是全部的实话吗?”

“这是实话。我不会再骗你了,也没有必要。虽然我说过很多假话,但是我对你一直说的都是真话,这让我觉得我还不算坏。”

“你不坏,从来都不坏。其实你没有把录音给陈浩然吧?”

王晓菁惊讶半晌:“你为什么这么说?”

“我猜的。我觉得你没那么傻,不会不知道利弊轻重。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就这么简单的四个字让王晓菁差点又没忍住哭。车子颠簸了一下,窗外开始出现山峦的景象。冬夜里,山的轮廓特别清晰,和缓而流畅地在他们的前方延伸出去。

罗锐恒问:“怎么不说话?”

王晓菁抽了抽鼻子:“你现在一定觉得我特别可笑吧,口口声声地说要报仇,其实犯了最大错误的人……是我自己。”

“是很可笑。”罗锐恒专注地看着夜路,前方的视野逐渐变得空旷,黑夜如海水一般漫至眼前。他打开车窗,湿冷的空气倾面而来,隐约能听到浪潮拍岸的声音。他说:“王晓菁,我一直以为你很聪明,分得清轻重。但你竟然为了悔恨而悔恨,为了自我惩罚而惩罚,就为了一个不算错误的‘错误’?他们每一个人,哪一个不比你的错严重?你父亲的死不是你一个人造成的,而是一连串的巧合和悲剧。到现在真的能分得清谁的错更大,谁最应该负责吗?你背负了这么大压力,责怪自己、怨恨自己,除了能让你的人生看上去更悲惨一点、更有深度一点,能带来任何好处吗?你觉得这是你爸想看到的吗?”

“我只知道这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

“你可拉倒吧!你所做的,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心理上好过一点罢了。而且我怀疑,哪怕你让自己下地狱,悔恨真的就能终止吗?你还不明白吗?悔恨本身就是地狱。你已经无法做得更多了!你爸不需要你做这些,你做了他也活不过来。你爸只希望你过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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