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想着，一只手忽然从旁边落到他手上。

少年垂下眸子，食指沿着手背上的血管描摹着。

“你最近，回去过吗？”

“回哪儿啊，我不是天天回你这。”

程瑾逸说着转头冲他戏谑地笑了笑。

沈皖江直接拎起他的手扔开，佯装生气地把脸扭到一边。

“又生气了，我开玩笑的，江江？”

程瑾逸伸手去扯他的袖子，又拽他的衣服，沈皖江怕他分心，这才转头去看他一眼。

“怎么了，最近真的爱生气？心情不好？”

沈皖江摇了摇头。

“公司里的事情解决了？”

“快了。”

“快了是什么意思。”

“当然是快解决了的意思。”

程瑾逸说，有点好笑地看了他一眼。

事出反常必有妖，程瑾逸平常说话的语气可不是这样，就算是再怎么和沈皖江开玩笑，谈起公司的事情时也总是很认真的。

“要是钱不够…就把那个房子卖了吧。”

“什么房子。”

“当然是你现在住的房子。”

沈皖江理所当然道。

程瑾逸的别墅已经不能算是正在住的房子了，最多就是个放换洗衣服的仓库。

他每隔十天半个月就会回去一次，有时候甚至直接打发司机回去，至于其他时间，全都是沈皖江家里或者是公司。

说是分居，实际上就是换了个地方腻在一起。

“卖房子…”

车子在红灯前停下，程瑾逸早上都是自己开车，只有晚上或者平常应酬的时候会让司机开。

见他反复嘟囔着这几个字，沈皖江忍不住偏头看了他一眼。

“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感觉某人动机不纯。”

沈皖江一下子没听明白，反应过来指着自己。

“我，动机不纯？”

见程瑾逸点头，他使劲儿翻了个白眼。

到底是谁动机不纯啊！

沈皖江本来还想劝他，结果说着说着就离主题越来越远，七扯八扯的也到了公司门口。

临下车前，程瑾逸忽然把人拉回来。

“我知道你是想劝我，放心吧，我能处理好。”

他说着，在少年的唇角落下一吻。

正是上班的时间，公司门口人来人往的，程瑾逸的车子摆在这就已经是个景点了。

沈皖江的脸倏地红了，急急忙忙地打开车门逃下去。程瑾逸就淡定多了，一边慢悠悠地下来，一边和最近因为公司的事情加班加到忙疯了的项目组打招呼。

沈皖江所谓的“一路飞奔”，其实也就是跑到大厅里，刚坐下没一会儿，程瑾逸就进来了。

有人给他拿来文件让他签，那人故意现在他旁边看，一边看一边嘟囔早上没吃饭。

沈皖江顿时觉得手上的小面包不香了。

等到那人拿着文件走了，才从柜子里又拿出来两个，连同手里的面**一起塞进程瑾逸手里。

他们俩都不是习惯性睡懒觉的人，会出现今天这种情况，完全就是因为程瑾逸什么都收拾好了，还抱着他不让起来，给沈皖江一种两个人之间过一秒少一秒的感觉。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在车上问程瑾逸那件事，虽然不认为程瑾逸会走极端，也还是需要防患于未然。

程瑾逸拿着小面包回办公室，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整个一上午，包括刚才找他签合同那人在内，几乎整个项目部的人都进出他的办公室好几趟。

那扇玻璃始终都是单向的，沈皖江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直到看见程瑾逸穿戴整齐地从里面出来。

“你要出去？”

公司人多眼杂，他为了避嫌没有直接问，而是编辑成信息给程瑾逸发过去。

那边很快回复了一个“嗯”。

接着又是一句“给你点了外卖，中午记得去拿。”

说完，他又回头看了沈皖江一眼。

沈皖江也在看他，视线交汇，一个担心，一个释然。

沈皖江担心程瑾逸，别说是外卖了，就是那人现在亲手做出来一桌满汉全席给他端过来，他都不感兴趣。

所以一关闭和程瑾逸的微信对话框，就点开了佟宁的头像。

因为不知道佟宁对于徐臻的事情知不知情，所以沈皖江一开始是不想去打扰她的。

但是又没有司机的联系方式，更不能直接问程瑾逸，只好去找她。

好在，佟宁那边第一时间回复了消息。

“就是个土大款，程总应付他绰绰有余，放心吧。”

看见这个回复，沈皖江终于把心放回到肚子里，满心欢喜地打开外卖盒子，看见里面的蔬菜沙拉的那一刻，心都凉了。

—

沈皖江吃完了蔬菜沙拉，画了几张设计稿，项目部那边忙得热火朝天，他帮不上什么忙，所以一整个下午就只剩下无所事事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心里不踏实，隐约预感要出什么事。

大概是因为那个姓吴的给他留下的心理阴影太大，程瑾逸每次去应酬，沈皖江都有些担心。

但是自从那之后，程瑾逸就不让他一起去饭局了，这个习惯一直“沿袭”到现在，就算是实在不好搞定的，也是让佟宁在外面等着，他什么时候喝多了，什么时候把他带回去，至于上桌，想都不要想。

正因为这样，没有人给程瑾逸挡酒，那人只能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等到合同签下来，佟宁进去接人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沈皖江熬了点汤等着程瑾逸回来，结果就等来了佟宁的电话。

“祖宗啊，你怎么不接电话，程总出事了你知不知道！”

沈皖江原来还想看看锅里的汤怎么样了，听见他这么说，手上的汤勺没拿住，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程瑾逸仗着年轻，为了做生意不要命，合同是签了，也胃出血了。

沈皖江赶到的时候，程瑾逸还靠在床上看刚签完的合同，想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如果有，还是尽早协商。

沈皖江拎着饭盒进去，看见他挂着吊瓶拿着合同就气不打一出来。

使劲儿把饭盒放在柜子上，瞪着他不说话。

“来了，怎么了？”

见他生气了，程瑾逸才终于把手上的合同放下。

程瑾逸不喜欢屋子里太亮，整个病房里只点了床头的一盏台灯。

不算太亮的暖光柔和了他略显硬朗的面部线条，无端增加了一种柔弱感。

“怎么了，我就是多喝了几杯，合同谈下来了，危机也解除了，还…”

“那你也不能不要命地喝啊！”

沈皖江说着，一直在眼眶边打转的泪珠终于落下来。

“佟宁说，说你……说你要死了！”

沈皖江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一旁买饭回来的佟宁差点扑通一声给他跪一个。

“老板…”

她嘿嘿地赔笑两声，换来的是程瑾逸一个巨大无比的白眼。

得，这个月绩效又没了。

“她胡说的，我不是挺好的嘛。”

程瑾逸说着，哄孩子似的帮他擦眼泪。

他嘴上说不严重，实际上刚来的时候吐了一路，确实像快要不行了。

“你知不知道，佟宁给我打电话的时候都快把我吓死了，以为你……”

“以为我什么，以为我真要死了？”

“别胡说！”

沈皖江隔着被子拍了他一下，力气不大，程瑾逸还是咳嗽了几声。

“怎么了，我不是故意的…”

沈皖江说着又快要露出来了。

程瑾逸侧躺过来朝他张开手，少年顾虑地四下看了看。

“这是最后一瓶，放心吧，没人来。”

他说，沈皖江这才将信将疑地躺在他身边。

两个人都不说话，安静的病房里，心跳声显得格外清晰。

“过几天…”

“不许出差，不许应酬！”

程瑾逸刚起个头说了三个字，沈皖江就迫不及待地打断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