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员端上两杯美式的时候，许向阳微乎其微地皱了皱眉，其实他喝不惯美式，又苦又涩，像是中药，不过也无所谓了。

许向阳坐定，默不作声地打量着眼前的人，上次只是匆匆一瞥，这次与唐榛近距离碰面，倒是能更好地区分两个人。

两人五官确实有相似的感觉，比起唐易潇洒随和的成熟长相，唐榛的眉眼更加深邃，脸部轮廓也更加矜气。

许向阳私心觉得还是唐易更好看一些。

唐榛从容地抿了口美式，问道：“唐易跟你提过我吗？”

许向阳摇头。

唐榛没有意外，看着许向阳，淡淡抛出一句话：“他是我哥哥。”

紧接着，又加了一句，拉开了他与唐易的距离：“同父异母的哥哥。”

许向阳点头，离异后重组家庭这种事倒也不算稀奇。

“你那天……来找易哥，是为了什么？是发生了什么事？”

唐榛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倒抛出一个问题：“唐氏集团，听说过吗？”

许向阳点头。

唐氏集团，也算是目前国内服装行业的龙头老大了，其名下有多条知名的服装线，畅销全国，而掌管唐氏集团的唐家就是在卫海发家的，旁人就算没有听说过唐氏集团，也一定多多少少穿过那些品牌的衣服。

许向阳自小在卫海长大，到底还是对唐氏集团有所耳闻的。

突然跟他提唐氏集团干嘛？

许向阳不解，难道易哥跟唐家有关系？这么巧？

“二十年前，唐家跟魏家联姻，在卫海举办了一场极其盛大的婚礼，可惜中途被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打断了，于是第二天，唐国章私下养小情人、有私生子的消息传得满城皆知。”

“唐家做事一向利落，消息没多久就压下去了，那个女人也消失了，没人再找得见他们母子。”

听唐榛讲述的语气，似乎更像是一个旁观者。

许向阳存着一丝侥幸心理，应该不至于真的这么巧吧。

然而，就在许向阳困惑的目光中，唐榛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唐易就是唐家的那个私生子。”

唐榛的声音不大不小，落在许向阳耳畔却如同炸弹般轰鸣响亮，他甚至有一瞬间的慌乱。

简短一句话，信息量却有些大，许向阳不知该如何接话了。

对方的反应唐榛都看在眼里，他好整以暇地看着许向阳：“很意外吗？不过也是，毕竟这是唐家的秘密。”

唐榛又抿了口咖啡，语气里带着几分嫌恶：“不是我主动想来的，只是受人之托，我倒是希望我永远没有这个哥哥。这么多年，他一直阴魂不散，我烦得很。”

许向阳蹙眉，从刚刚开始，他就很不喜欢唐榛说话的口吻，那种居高临下、十分冷傲的感觉让他觉得不适。

许向阳压下情绪，问道：“你告诉我这些是什么意思？”

唐榛目光瞥向窗外的车水马龙，语气有些怜悯：“唐国章快要死了，他走之前，想再见唐易一面。”

如果许向阳没有理解错的话，唐国章应该也是唐榛的父亲吧，为什么对方开口闭口语气里都是不屑。

许向阳更不懂了：“那你应该去找易哥，找我做什么。”

“他不肯去见唐国章，我就比较难办。”唐榛说着脸色有些为难，深邃的目光落在许向阳身上，“况且我听说，找你可能比较有用。唐易的……小跟班？”

尾音是些许上扬的调笑，许向阳不喜欢这个词，特别是别人用这样的口吻说出来的时候。

许向阳维持着脸上平和的神情：“我想你可能搞错了，你今天说的这些事我都不知道，你觉得我能做什么？退一步，就算我知道，你想让我劝易哥吗？”

唐榛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没有回答。

“这是他的事，他想怎么做，他自己选择。”

许向阳利落地抛下这句话，就准备走。

身后的声音复而响起，唐榛眼底闪过一丝意外，语气依旧保持着轻描淡写。

“这可能是他们父子的最后一面了，唐国章剩的时间不多了。”

许向阳脚步微顿，然后就看到某个身影大步从咖啡厅的门口走了进来，裹挟着外头微凉的秋风，眉宇紧锁，神色阴沉。

唐易一把将许向阳拉至身后，冷冷盯着唐榛：“你找他干吗？”

许向阳有些怔愣，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唐易这般冷然的模样。

唐榛不紧不慢地站起身，冷漠的视线与唐易齐平。

“卫海人民医院，ICU病房，医生说他没几天了。他的诉求我带到了，这是我最后一次来找你。”

唐易绷着冷脸，语气烦躁：“我说过了，我不会去的。”

唐榛冷哼一声：“你最好别后悔。”

第36章 几岁的小朋友啊，连可乐都能开成这样

许向阳任由自己被唐易拉着走了一路，两个人谁都没有开口，沉默蔓延，气氛僵硬。

穿马路的时候，对面人行道的绿灯霎时变成了红灯，车流滚滚，快速向前，呼啸而过。

“易哥，小心。”

唐易脚步没停，幸好许向阳眼疾手快及时拉住了唐易，这才没有出事。

唐易后退了脚步，沉默着没说话，他的视线远眺，似乎是在看远处的建筑。

那个方向，是卫海人民医院。

这些天唐易的反常，许向阳都看在眼里。

如果说，前段时间唐易还在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那现在的面具大概就是裂开了缝隙，碎片剥落，摇摇欲坠。

说实话，唐榛说出唐易身份的时候，许向阳多少是惊讶的。

这种类似于影视剧里才能看到的桥段，一下子就离自己很近的感觉有些微妙，他本来想问问更多的事情。

就像是潜意识，又或者是本能反应，他总是想多了解一些唐易，多向这个人靠近一些。

可“私生子”这个词太刺耳了，唐榛冷傲的态度让许向阳反感，被道德绑架的感觉很不爽，索性他也就不想问了。

无论唐易跟唐家之间发生了什么，唐易还是唐易，他只在意眼前的这个人。

所以这刻，他看着唐易沉默的模样，就只是很想伸手抱抱对方，哪怕触碰一下也好。

然而到最后，许向阳也只是松开了紧抓着唐易的手腕，手垂在身侧，无措地捏了捏。

“易哥，绿灯了，走吧。”

他什么都不敢做。

他就是这么怂，也这么胆小。

*

唐易带着许向阳回到了老小区租的房子，今天的门，是向着他敞开的，可他却在这刻莫名有些忐忑。

该不该如实交代，还是应该假装不知情？

许向阳暗暗望着面前不辨情绪的唐易，胸口涌着很多话想说，到了嘴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在脑海中预演了很多开场白，都觉得在此时提起不合适。

他一向嘴笨，所以到最后就只能干巴巴地憋出这么一句：“易哥，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的？”

唐易关了门，声音淡淡：“你室友告诉我的。他说你被人约了出去，我猜是唐榛。”

许向阳点头，思索着该如何向唐易解释他跟唐榛见面的缘由，但他还没有想好。

唐易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单手开启，“啪嚓”一声，钻出的气泡声混杂着啤酒气息快速充盈在空气中。

他瞧了许向阳一眼，语气似乎十分自然：“他跟你说了多少？”

还是来了。

“就……随便聊聊啊。”

许向阳靠在门边，目光偏向一旁，说得十分随意。

他在企图蒙混过关，但很显然，这不可能。

唐易抿了口啤酒，唇角扬起一抹笑，既不是高兴也不是苦涩，许向阳说不清那种感觉，总觉得有些落寞寂寥。

“让我猜猜，他是怎么介绍我的？”唐易沉吟了一声，像是真的在思考，“唐家的累赘还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