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污染、无公害(143)

甘卿很想说,这又不是一码事,可是不知怎么的,话到了嘴边,没说出口。

她经过医院楼道,就像看了一幕一幕情景剧似的,入眼不走心,不料突然也被拉到“剧情”里,一时无所适从。

有人听见只言片语,就驱车几个小时,从燕宁市区跑过来找她。

这个人还深更半夜跑到东郊墓地,翻墙进去,就为了阻止她私下里去找王九胜……

这一任的小盟主这么热心肠么?

她忽然沉默,喻兰川手心的汗几乎开始让他的手打滑了,胸口的发动机心脏好像崩了几个气缸,越发没头没脑地乱跳起来,与车载音响里那些上个世纪的老歌联袂组成了一段噪音。

从小到大,喻总都是一朵等着异性表白的“高岭之花”,自尊心高高地架在雪山绝壁上,负责偶尔施舍几个眼神给表白者,以示不感兴趣。差不多是头一次艰难地低下头,说出这种话……她居然还敢沉默?!

“呸。”喻兰川心想,“我说什么了?我才没表白……别唱了,真烦!”

他有些恼羞成怒的在变灯的一瞬间,把车开了出去,又关了音响。关了音响觉得尴尬,打开又觉得吵,来回开关几次,甘卿终于忍不住说:“小喻爷,你就饶它一命吧。”

“别多想。”喻兰川冷冷地说,“你小时候救过我一次而已,还你人情。”

“谢谢。”甘卿说,“呃……我就不用脱衣服以示对等了吧?”

喻兰川:“……”

甘卿:“毕竟我也没有小狗的……”

“闭、嘴!”

甘卿感觉小喻爷快报警了,于是从善如流地做了个在嘴上拉拉链的动作。

喻兰川成了暖空调以外的第二热源,一路头冒蒸汽地驶回燕宁,甘卿不知是被热气烤得昏昏欲睡,还是怕他尴尬,干脆就在旁边闭目养神。

喻兰川不动声色地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些,觉得甘卿有一张自带寒意的脸,无论被多高的温度烤着,皮下的毛细血管也不肯显露出一点红晕,节约生命力似的。

她的右手搭在车门上,绑着绷带的手指悬空,不由自主地轻轻颤动,一点也看不出有什么危险的,反而让人有种想要握起来、攥进手心里的冲动。

“我可能是疯了。”喻兰川想。

大龄男青年忙于加班,没工夫找对象,看见个长得像点样的异性就胡思乱想。

“等等……谁是大龄男青年?我才不是,我风华正茂!”喻兰川满脑子弹幕,“这不就是个土了吧唧的柴禾妞么,哪有样?路人水平!”

又一个红灯,喻兰川忍不住偏头瞥了她一眼,把外套脱下来扔在了她身上。

甘卿肯定醒着,装蒜没睁眼,睫毛动了动。

喻兰川飞快地收回视线,心想:“……比路人睫毛长一点。”

这一路也不知怎么那么多红灯,车开得磕磕绊绊,回到市区,已经是后半夜了,喻兰川把车停在一百一门口,甘卿适时地“醒”了:“你要找地方停车是吧,那我先下去了。”

她说着,若无其事地把身上的外套摘下来,捋平叠好,推开车门。

喻兰川:“你的手是怎么回事?”

甘卿看了一眼自己手指上缠的绷带:“我刚才不是说了么?遇上个硬茬。不太好对付,动手的时候割破了。”

“不是,”喻兰川垂下眼,落在她略微有些变形的右手上,“我问的是,你的手筋是怎么回事?”

甘卿一顿。

喻兰川欲盖弥彰地干咳一声:“我不是打听别人的闲事,我继父辞职以前就是医生,可以帮你问问有没有恢复的可能性,其实受伤的时候如果及时治疗的话……”

甘卿说:“不知道,没治过。”

喻兰川一愣。

甘卿耸耸肩:“我自己挑的,治什么治?”

喻兰川:“你自己……什么?”

“哎,你那是什么眼神?”甘卿冲他笑了一下,“放心,我不是神经病,没有反社会,更没有自残倾向。小喻爷是家学,不懂规矩吧?哪吒割肉还母、剔骨还父,是断绝双亲。我当初叛出师门,跟原来的师父一刀两断,当然也要留下点东西——把右手十几年的功夫还他了。”

喻兰川瞠目结舌地看着她。

“是啊,江湖险恶。”甘卿说着,推开车门下了车,“邪魔外道们心黑手狠,什么都干得出来——我先上去了,多谢你的顺风车,早点休息。”

她在燕宁年关凛冽的清晨里伸了个懒腰,走进小楼,连天天出门浪的张美珍都已经回家睡下了,甘卿轻手轻脚地把自己洗涮干净,回了房间,清点起自己的行李。

她行李不多,几件随身的衣服、一点日用品而已,明天起来和孟老板请个假,把自己住过的房间彻底大扫除,窗帘和床单拆下来洗一洗,就可以和美珍女士辞行了,一点也不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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