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处(112)

如果除此之外,一切都没发生过就好了。

如果只有这种痛苦能持续到永远就好了。

第二天方谨果然又没能在上班时间起来。

这倒不是他睡过了,而是顾远早上醒来时第一时间按掉了他的闹铃,让他再多睡一会儿。结果方谨醒来赫然已经是上午九点多,他在床上坐了一会儿,突然抽出纸巾捂住了鼻腔。

紧接着血流一涌而出,流速之快之急,连手指都洇透了温热黏腻的触感。

——还好没沾到被单,不然换洗起来太麻烦了。方谨内心几乎是冷漠地掠过这个念头,翻身下床去洗漱,走到流理台边顺手又扯了张纸擦擦鼻子,把血迹斑驳的纸团扔进马桶里冲了。

窗外阳光明媚,传来声声鸟鸣,是个灿烂的好天气。

浴室里方谨看着自己苍白的脸,想对自己笑一下。

然而他扯动嘴角时,却只透过眼睛看见了另一张脸——那个十一岁小男孩的脸。他在火场前撕心裂肺哭喊,他向前挣扎却又被人一次次抓回,他在警车环绕和人声鼎沸中冷冷的看着方谨,那目光充满嘲弄与怨恨,像是讽刺他卑微的愚蠢和荒谬的爱情。

·

十一点,方谨开车出门,径直来到第一医院血液科,在主任医生办公室里接过了血检报告。

他拿到那张纸却没看,轻轻反手压在桌面上,直视医生问:“还有多长时间?”

医生大概没见过这么平静的病人,可能有些意外,但眼神触及方谨那年轻的面孔时,又带了点微微的怜悯:“很难说,你之前经过的慢性期比大多数慢粒患者都长,相对而言加速期的出血现象就格外猛烈。现在的关键是要立刻开始靶向治疗,绝不能再拖了,必须要遏止病情发展到最后的急变阶段。否则一旦发展到骨髓移植的那一步,即使侥幸得以配型,稀有血型也很有可能引起致命的术后排异……”

方谨轻轻闭上了眼睛。

“年轻人,不要放弃希望。”医生忍不住劝道:“现在立刻开始治疗,控制病情的可能性是很大的,我们也有加速期病人拖过几年的例子——”

“……谢谢您,”方谨沙哑道,“我会考虑的。”

医生倒愣了愣,第一反应是没钱治,但看看这个年轻人的装束又不像贫寒的样子:“——为什么?靶向治疗越快越好,加速期到急变期的时间是老天都说不准的,可能就在明年,下个月,甚至是下个星期!”

“我知道,”方谨轻轻说。

——我怎么不知道呢?我知道啊。

刹那间他仿佛回到了那天晚上射击场煞白耀眼的灯光里,顾名宗低沉的声音说,只有你活着,我才不会对顾远下手——紧接着是顾远漫不经心的声音,他说速达运输两年前才移交给柯荣,之前一直是我外公的产业。

方谨的呼吸微微变深。

他想起了火光中那只与他冰冷对视的黑色海鸥,想起了一切颠沛流离的命运,在种种错综复杂的指引下,奇迹般在他面前汇聚成一条路。

是的,只剩下一条最终的路。

除了往前走,他连其他选择都没有。

“我还有……一些事情没做,”方谨轻声说,“我要把它们解决了,才能回来您这里。”

医生不由皱起眉:“是什么——”

然而方谨站起来欠了欠身,打断他道:“谢谢您,这张纸我就不拿了。”

他竟然真的就这么推开椅子走出了办公室。

而在他身后,那张血检报告单在医生错愕的目光中,被静静留在了桌面上。

第34章 顾远从椅子上起身,单膝跪下,从裤袋里摸出了深蓝色的戒指盒

会堂大门打开,顾名宗大步走了出来,身后翻译、助手及安保纷纷跟上,穿过金碧辉煌的旋转门走了出去。

台阶下车队前站着几个随从,有个心腹大步迎上前,递过来一本薄薄的文件夹。

顾名宗接过来翻开,首页就是两张有些模糊的放大黑白照——一张是车水马龙的正午街道上,方谨一手放下白菊一手捂住鼻梁,鲜血正源源不断从指缝间满溢出来;另一张是数日后,方谨从医院门口走出来,手中提着一个装着药品的塑料袋。

顾名宗看了很久,合上文件夹淡淡道:“知道了。”

安保打开车门,顾名宗坐进车里,只听那个心腹又低声道:“另外还有一件事顾总。刚才您在里面开会的时候,香港柯家打电话过来说有要紧事,是柯文龙老爷子亲自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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