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处(156)

那一瞬间方谨全身力气被抽空,整个人骤然倒在了深夜冰凉的椅背上。

很久后他才轻轻开了口,声音非常飘忽:“……痛苦吗?”

“不,一下子就过去了。不过病人手术前留了一句话,是麻醉师听见的……”

院长顿了顿,在方谨涣散的视线中道:“他说,告诉阿谨,爸爸要走了。”

方谨一动不动,惨白灯光映在他侧脸上,投下了惨淡的青灰色阴影。

过了很久很久,医院走廊上才渗出破冰般的呜咽,随即化作了失声痛哭。

——顾氏财团总裁顾名宗,突发心肌梗塞,抢救无效,于当日凌晨五点逝世。

三天后,集团副总裁方谨在顾家大宅内为其设立了布置隆重的灵堂。

·

讣告从内地南方传向港岛,随即向印尼、金三角及马来西亚等地散播,终于惊动了深水下一座黑暗的庞然大物。

很少有人亲眼见识到它壮观的全景,然而有关它迅速崛起乃至于称霸地下的种种传说,以及不断向四面八方辐射的广泛影响力,却是始终没有止息过的。

大门轰然打开,一身黑衣的顾远走下台阶,风衣下摆随着脚步呼啸扬起。庭院门口的山路上停着一队二十多辆防弹悍马组成的车队,保镖打开最前一辆车门,顾远大步走上前,头也不回道:“取消其他所有安排,去G市。”

保镖齐齐应声,车门陆续关上。山林中奔丧的黑色车队向远方驶去,在太阳下反射出耀眼的光。

第48章 只有仇恨和迷恋,交织成错综复杂的巨网

G市,顾家。

凌晨天光黯淡,庄园似乎笼罩在淡青色的雾气里。干涸的喷泉、冰冷的石阶、草地上零星的白色纸屑都在昏暗中模糊不清,从远处望去,这座巨大别墅犹如深海中静寂的坟墓,将所有人都深深埋葬在其华丽的深黑色拱形天顶之下。

卧室里,方谨微微睁开了眼睛。

刚刚复苏的意识朦胧不清,甚至混淆了梦境和现实的区别。恍惚间他觉得自己必须起床去公司,今天还有很多公务要处理,下午得早点回来陪顾父去散步喝茶;然而他的身体却懒怠动,仿佛手脚四肢被浸泡在温水里,每一寸神经都沉重而酸软。

他在那麻木的状态中起起伏伏,半晌才突然意识到不对。

顾父已经走了。

方谨涣散的视线渐渐聚焦,他想起ICU外走廊上惨白的灯光,病床上蒙起的白布,豪华灵堂冰冷遗像,袅袅白烟从四面八方的香炉中缓缓升起……

然后神经被长针骤然刺穿。

——他想起了灵堂前破门而入的顾远。

……顾远!

方谨骤然翻身,下一秒只觉身后被一个炙热结实的胸膛堵住了,紧接着头顶传来熟悉而冰冷的声音:“早安。”

随着翻身这个动作,方谨四肢百骸都传来针刺般的剧痛。不过比肉体痛苦更甚的是灵魂深处那强烈的惊惧,他整个人不禁瑟缩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全身光裸一丝不挂,在被褥中紧密贴着顾远火热的肌肤。

方谨抬起头,顾远正低头看着他,目光清醒毫无睡意。

——不知道他已经这样看了多久。

“怎么?”顾远上下打量他的表情,连瞳孔深处最隐秘的惶恐都没放过:“怕什么,换人了不习惯?”

他话里毫不掩饰的恶意让方谨嘴唇都有点哆嗦,下意识低头往被子里缩了缩。

那一幕其实给人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人刚刚醒来时脸色往往是红润的,然而方谨脸颊在这么昏暗的可视条件下,都透出一股憔悴衰弱的青灰。只有他的嘴唇不自然地泛出通红,那微微哆嗦的模样看上去有点隐秘的惊慌,让人很想抓住他来狠狠地亲吻。

顾远也确实这么做了。他突然伸手抓住方谨的下巴,用力之大甚至连自己的指甲都泛出青白,然后犹如猛兽捕食般吻了下去。

方谨勉强挣扎,一手用力抵在顾远胸膛前,但那力道就像利爪下奋力抵抗的小动物一样无济于事。唇舌被迫辗转间,他喉咙中断断续续发出轻微的呜咽,在温暖的大床上犹如梦境颠倒沉沦,让人不禁深深沉溺其中,将感情和理智一并燃烧成灰烬。

几年来分别的陌生似乎都烟消云散了,只有仇恨和迷恋,交织成错综复杂的巨网。

方谨闭上眼睛,他没办法呼吸。

窒息将他胸腔压住,手脚缠住,只能被那张重重叠叠的巨网淹没至顶。

·

“……”不知过了多久,顾远突然放开方谨,呼地翻身下床。

他脸色冷硬,看不出任何情欲冲动,但下身已经支起了明显的帐篷。紧接着他连看都不看方谨一眼,走进浴室关上门,把睡裤脱了,哗的一下冲进了冰凉的花洒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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