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处(192)

方谨咬紧牙关,过了很久很久才埋下头,把眼睛埋在柔软厚实的被子里。

顾远强行把被子提起来一些,避免布料磨蹭伤口,突然就只听他闷声闷气地小声问:“你什么都……你什么都知道了,对吗?”

顾远一动不动看了他半晌,知道今晚是没完了。

果然不该连夜赶来。

他一声不响站起来,打开门走出了卧室。方谨忽觉身上压力一松,忙扒开被子探头望去,结果不一会只听门打开,顾远又走了回来。

他手里拿着一块海绵样的东西,走到床边长腿一跨,骑坐在被窝上,把方谨紧紧固定在了自己身下。

这个姿势让方谨整个人仰面朝天,处在一个非常卑微弱势的地位上,他不由就有些惶恐,下意识往大床深处缩了缩。但紧接着顾远像老鹰抓走小鸡崽一样又准又狠地揪住了他,手劲大得没有一丝反抗的余地。

方谨有刹那间以为自己会挨打:“别——!”

但顾远俯身亲了亲他冰冷微湿的额角,随即用海绵一把捂住了方谨的口鼻。

刹那间一股很难形容的芬芳气息涌入脑海,犹如花香,又像暖和的微风从全身每一根神经拂过,让人舒服得连眼睛都要眯起来。方谨还茫然地偏了偏头,紧接着眼皮突然无比沉重,渐渐地就合起来了。

“顾……”

顾远紧紧看着那眼睫渐渐合拢,如同蝶翼的垂落,最终身下只传来均匀安稳的呼吸声。

长河般的夜色从窗外一涌而入,将这方小小的世界温柔没顶。顾远就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看了很久,仿佛要把此刻暧昧的暗影深深刻进内心最深处的地方。

半晌他扔了海绵,伸手轻轻梳理方谨被别到耳边的鬓发,手指小心翼翼从伤痕的边缘抚过。

白血病人伤痕愈合极慢,方谨基本已经没什么生存的意志了,每天就浑浑噩噩的过着。那越南佬交代说管家每天都盯着方谨上药和忌口,想必要不是管家,方谨自己也提不起精神去照镜子。

这么注重自己形象的人,要绝望到什么地步,才能连脸上的伤都懒得换药?

顾远近距离贴着他,甚至能看清那伤痕周围破碎的肌肤纹理。他想起方谨拼命把自己藏进枕头里的时候,力气简直难以想象的大——如果说人羞愧到极点是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那他刚才差不多也就是这个意思了。

为什么在我面前,就卑微得恨不得躲进尘埃里?

甚至连死都不肯死在我面前,连骨灰都想埋在永世不见的地方?

顾远把脸埋进方谨冰凉的颈窝中,感觉到脉搏在那脆弱的血管中轻微搏动。他贪婪地听了很久很久,最终才长长地、颤抖地出了口气,起身跨下大床,拎起床头的骨灰罐,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地走了出去。

·

第二天清晨,管家下楼走进客厅,正准备去厨房准备早餐,突然脚步结结实实僵住了。

只见客厅餐桌上满满当当,乍眼望去全是清淡可口的广式粥点,正中一锅热气腾腾的红枣乌鸡汤正散发出鲜香。一个面孔英俊而眉宇冷漠的年轻男子站在桌边,正伸手往白瓷碗里盛汤,见管家进来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管家心神巨震,瞬间明白了今天早上别墅安静异常,连个人影都不见的原因。

半晌他才结结巴巴憋出一句:“大、大少……”

“坐。”

管家哪敢坐,慌忙退后了半步:“大少您——您是怎么找到这——对不起对不起,实在是——”

顾远加重语气:“坐!”

那一瞬间他的神情他的声调,甚至于周身散发出的气场,都有股压倒性的力量迎面而来。

管家反射性哆嗦了一下,慌忙走到餐桌边。

顾远把鸡骨头都挑出来,拣了炖得烂烂的红枣放在汤碗里,又仔细撇去汤上的丁点油星。在这整个过程中他面沉如水,一点表情都看不出来,直到最后一星油点都彻彻底底从碗里撇出去之后,他才慢悠悠道:“我是做了什么坏事,让你们都这么怕我?”

管家一个激灵,立刻低声道:“并、并没有,大少!”

“那你们一个两个争着偷跑,又是怎么回事?”

管家嗫嚅不敢言。

顾远盛完汤,又挑了一碟韭菜虾饺,一碟蟹黄豆腐,几块咸肉酥脆的小烧饼,并一笼奶黄软嫩的流沙包,零碎整整齐齐放在托盘里。他那双有力的手布满枪茧,做这一系列事情简直半点烟火气都不带,稳稳当当有条不紊,出乎意料地不给人任何突兀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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