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处(75)

没有回应。

“——方谨你先出来,我们坐下来谈谈!”

浴室里还是什么声音都没有。

顾远盯着深色的木质门板,脑子里不断闪过各种念头。他将昨晚的细节仔细回忆了好几遍,试图找出任何可疑的地方,然而想不起任何迹象能导致现在这难解的情况。

半晌他心里微微一动,终于意识到了一个几乎不存在的、却非常糟糕的可能性——

“方谨……”顾远对着门缓缓问:“你是不是,其实并不喜欢我?”

浴室里方谨动作一顿,许久后仰头将手心里的一把药片咽了下去。

——明明不会立刻起作用,然而他的心理依赖性很重,几乎当即感觉焦躁的情绪平复下来,犹如沸水在极大气压下被强行压平。

有解决的,他绝望地想。

一定能解决的。

浴室门又被敲了几下,外面顾远的声音已经很冷峻了:“方谨,开开门!有什么事出来说!”

方谨缓缓道:“……对不起……”

外面沉默了一瞬,顾远声音虽然镇定,却难以形容是什么滋味:“所以你真的不喜欢我?”

静寂笼罩了整个房间,虽然隔着一道门,却仿佛连彼此绵长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顾总……”方谨最终沙哑道,每个字都仿佛从喉咙中带出剧痛撕裂的血气:“……对不起,请您……原谅我……”

第22章 因为我喜欢你,我想追求你。

方谨从没经历过这么久的沉寂,久到他甚至觉得,好像世界就此凝固,连时间都不会再变化分秒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听到门外顾远的声音响起,竟然非常冷静:“我知道了。”

“但你还是要出来吃饭,如果你现在不想面对我的话,我就先去开会了。”顾远又道:“虽然我还是想跟你谈谈……不过你先冷静一下,等到想好了再直接来找我。”

方谨坐在浴缸边冰凉的瓷砖上,半晌沙哑地嗯了一声。

他能感觉到顾远还想说什么,虽然隔着门看不见,但他就是奇异地有这种感觉。

“……”足足过了好几秒,顾远沉闷的声音才再次响起:“那我走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房门开了又关。

浴室里,方谨维持着那个姿势没动,仿佛整个人都在无形的重压中被挤成一团,血肉和骨骼在身体内部被一寸寸碾碎成腥臭的血泥。

——我想和你发展关系。

我是因为想和你发展关系才这么做的。

方谨连想都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他都不相信这话是从顾远嘴里说出来的。

他之前想象过最好的结局,就是能把那对二人平心的戒指送给顾远当贺礼,能安心待在顾远身边做一辈子的助理,在成功的时候为他庆贺,失败的时候同他一起度过困境。他知道也有上司和下属成为真正的知己和朋友,如果很多很多年后有一天顾远能对他说,我这辈子交过最好的朋友就是你,那他真是就此闭眼都无憾了。

但他没想过顾远要和他发展关系。

这比喜欢他,想和他上一次床还要可怕。

方谨紧紧咬着嘴唇内侧,感觉到鲜血顺着齿缝满溢出来,蔓延口腔吞下咽喉。

剧痛是如此鲜明清晰,却让他的混乱和焦躁奇异地得到了微许平复。

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是这样,每当他精神焦虑压力过大的时候,痛苦总能给他带来短暂的安慰。那种感觉就像是提醒他自己还活着,死人是不会感受到痛苦的,只有活着的人才会。

而他一直以来追求的就是活着。

他见过太多死人,绝大多数都是死在顾名宗手上的。那些人上一秒还能呼吸能说话,能看见这个世界,旺盛的生命力比他还要活跃;下一刻就在淋漓鲜血中变成了惨白腐烂的肉,随便堆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里被蛆虫啃噬成烂骨。

他恐惧变成那样,他不想死。

他宁愿鲜血淋漓的活着,忍辱偷生的活着,在强权的碾压和倾轧的夹缝中如丧家之犬一样偷偷摸摸活着,至少每一天都能睁眼看见东方初升的太阳。

——那么像他这样微不足道的蝼蚁,尚且要拼了命的活下去,顾远难道就会愿意为了他去死吗?

方谨一动不动盯着空气中凝固的浮尘,想起了自己后来见到顾远的情景。

那是他在德国的最后一年,顾家办生日酒会那个月把他接回了国——然而顾名宗这个人,短时间就已经能给人造成极大的心理压力,在德国每次假期长时间相处没把人逼疯,那纯粹是因为异国他乡不在顾家那个环境里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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