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归(114)

陆追答应一声,推门进了卧房。窗户是关着的,将那凄凄凉凉的月光阻隔在外,点亮烛火之后,屋中也多了几分跳动暖意。

阿六很快便烧好热水送来,陆追沐浴之后躺回床上,望着床顶斑驳花纹出神——陈年木料刻着交颈鸳鸯,荷叶田田隐入水波,漾出一池涟漪。

被褥虽都换过新的,却还是能隐约闻到那日缠绵后的气息,埋首在枕间,便像是被他重新拥入了怀里,呼吸是灼热的,心是热的,血也是热的。

心间躁动蠢蠢欲出,空虚在黑夜中发酵升腾,陆追眉头皱着,左手死死抓住床单,紧闭着眼睛不愿睁开,牙齿也咬住下唇,仿佛一不小心,便会让酥软呻吟泻出唇角。

他从来便不是一个纵欲的人,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心性淡漠——唯有面对萧澜时除外。他爱他,爱到血脉与灵魂里都只剩这一个名字,呼啸如狂风卷过旷野,爱到哪怕明知前方是火海刀山,也想拖着疲惫与伤痕累累的身躯去闯一闯。

幸好,老天也将同样热烈而又近乎疯狂的感情给了另一个人。

冥月墓是阴冷而又潮湿的,两人在暗处偷偷交握的掌心却干燥温暖,唇齿间化满甜蜜,每一次的缠绵都带着虔诚与喜悦,只因终于能将此生唯一的挚爱拥入怀中。

陆追仰面躺在床上,睫毛颤抖洒下阴影,衣服半敞滑下肩头,露出白皙的胸膛与腰肢,有早些年留下的伤痕,也有前夜萧澜留下的吻痕,一路蔓延到松垮的裤腰下,春色无边。

床帐只挂了一半,被风吹得微微晃动,尾梢轻柔滑过赤裸的肌肤,陆追身体猛然弓起来,右手沿着结实平坦的小腹下滑,满心都是那夜那人,炽热的吻迷乱的眼,和烫到能融化一切的厮磨战栗。

他有些茫然,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或许是因为太爱,又或许是因为等了许多年的身体终于被再度唤醒,所以才会这般食髓知味,贪得无厌。

“啊呀!”院中阿六突然惊呼一声,随后便是“哐啷啷”的木桶落地声。

陆追从旖旎梦境中猛然醒转,带着一身冷汗坐起来。

“怎么了嘛?”岳大刀揉揉眼睛,推开门问。

“没事没事,不小心撞翻了木桶。”阿六将食指压在唇边,“嘘,别吵到夫人他们,快回去接着睡吧。”

岳大刀答应一声,上前帮他将水舀与桶搬好,两人便各自回了房间休息,连屋檐下的灯笼也被风吹熄。

黑夜又重新寂静下来,陆追却睡意全无,掩着薄薄的外袍,抱住膝盖坐在床上出神。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方才自己不像是情动,更像是受了某种蛊惑,迷离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与此同时,山下枯树林中,萧澜不耐烦地挥手推开面前越凑越近之人。

季灏猝不及防,险些重重撞在墙上,不悦道:“你做什么?”

萧澜撑住额头,像是刚走出噩梦迷城,过了许久方才缓缓抬头,双目中像是燃起了黑色的火。

季灏不自觉便往后退了两步。

两人正身处一个山洞中,篝火燃烧旺盛,洞内四处都弥漫着香气,可这香气却并不能使人感到愉悦,更似开在黝黑泥淖中的幽冥毒花。

萧澜冷冷地看着他。

季灏神色镇定,心中却有些慌乱,也不知为何他竟会在迷阵中突然醒来,红月灵塔合欢蛊一样不缺,按理来说该百无一失才对,这还是头回失手。

狂风在山洞外嘶吼呼啸,却始终也吹不进这山洞,萧澜道:“你胆子倒是不小。”

季灏冷哼一声,不甘不愿抬手捏碎桌上灵塔,阵法散去,一股冷风灌进洞内,将篝火也几乎吹熄。

萧澜问:“不打算给我一个解释?”

季灏索性坐在地上:“谁让你想不起我。”

萧澜蹲在他面前。

季灏道:“你亲我一下,我便告诉你缘由。”

萧澜嗤笑:“你这要求倒是别致,我却偏偏没有此等爱好。”

季灏恼怒道:“我就不信那陆明玉没有勾引过你。”

萧澜道:“他与你不同。”

季灏问:“哪里不同?”

萧澜答:“他更矜持些。”

季灏:“……”

萧澜用鞭梢抵住他:“我对你暂时有耐心,全因这面容与他有几分相似,可也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原因,所以若我是你,便会学着识趣些。”

季灏闻言一顿,悻悻往后退了些,不再贴上去。

萧澜道:“说吧,你究竟是谁,又有何来意。”

季灏爽快道:“我要杀了陆明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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