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云(120)

江停似乎有些感慨,叹道:“这姑娘。”

“这年头的年轻人呐,啧啧啧……”

江停轻轻捏着自己的下巴,摇了摇头,没有附和。

“你想什么呢?”严峫敏感地追问。

“……我在想。”江停慢慢道,“丁当是这帮人开始制毒的源头,是将胡伟胜贩毒渠道牵线给丁家旺的枢纽,同时对胡伟胜或更多男人来说,她就像毒品一样诱惑、致命、令人成瘾……”

他似乎在思索适当的形容,未几终于开口道:“不知道为什么,这种特质让我很不舒服。”

严峫注意到他用的词不是厌恶、嫌憎,甚至不是反感。

是不舒服。

——一个人对某种特质感到不舒服可能是因为三观相悖,也可能,是因为从中看到了不愿正视自己的那一面。

“你管她呢,一个死刑犯怎么可能让人舒服得起来。”严峫面无异状,非常自然地松了松颈椎,似乎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哎对了,胡伟胜的尸检结果出来了。”

江停抬起眼睛。

“花生粉过敏。”

“……?”

“弄死他的那支二乙酰吗啡,之前被警犬大队申请走作训练用,送回来的时候里面掺了葡萄糖和花生粉。几个训练员已经被我带人抓起来了。”严峫轻描淡写道:“吕局让老黄彻查违禁品仓库,发现好几支毒品纯度不对,这会儿连带责任正清算着呢。”

江停沉吟着点头,好一会才说:“太巧了。”

确实——太巧了。

即便有几支海洛因掺了杂质,怎么就偏偏是花生粉,怎么就偏偏被拿给了花生过敏的胡伟胜?

胡伟胜死亡当天夜里的每个细节,到底哪些部分是冥冥天意,哪个环节是有心为之?

“巧不巧的,一时半刻也查不出来,所幸来日方长。”严峫俯身凑近,用手背一扫江停胸口,戏谑道:“来日方长——还好,你这条小命算是被我给捡回来了。”

江停静静望着他,目光深处似乎闪烁着一些晦涩难辨的情绪。

“好好养着吧江队。”严峫笑道,“这动不动就西子捧心厥过去的体质,以后可不敢随便劳累你这尊大佛了。”

他站起身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咔嘣咔嘣压好每个指关节,突然只听江停唤了声:“严峫。”

这声音不高,乍听没什么异常,严峫看了过去。

江停倚在雪白的病床头,目光沉静如一潭深水,说:

“谢谢你,将来我回恭州的那天,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由你来送我上路?”

他们就这么静静对视了片刻,严峫浮出意味不明的笑容,仿佛一颗小石子投进湖面却没有激起应有的涟漪,旋即只见他从裤袋摸出什么,抬手一扔: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杨媚那KTV人多眼杂,出院以后最好去我家。”

江停稳稳接住那道抛物线,只见掌心中赫然是把钥匙,表情微凝。

“走了,”严峫头也不回,挥了挥手,打开病房门走了出去。

雪白的房间重归安静,阳光穿过玻璃窗,百合花瓣缓缓落下一颗晶莹剔透的水珠。

江停把钥匙轻轻丢在床头,无声地呼了口气。

·

“哟,严哥,刚相亲回来呐?”

市公安局刑侦大楼门口,严峫健步如飞地跨上台阶,对手下几名刑警嘻嘻哈哈的取笑嗤之以鼻:“相亲是什么,庸俗!——材料整理完了吗?证物单预备好了吗?案卷移诉给检察院了吗?都没有?没有你们在这干什么!回去干活去!”

刑警们夹着烟,一哄而散。

“哎,老严——”技侦主任黄兴站在副支队办公室门口,似乎已经等了很久,觅声立刻回头叫了声。

严峫上下打量他几眼,“怎么啦你,借钱?”

黄兴干巴巴笑了下,但没掩饰住眼底的忧虑和矛盾。

这模样十分不同寻常,严峫不自觉皱起了眉头,果然只见黄兴勉强咳了一声:“行动当天晚上在狙击楼顶发现的那件小孩上衣,上面有些陈年血迹,DNA鉴定结果刚出来了。”

严峫神情微微一凛。

“吕局,”黄兴欲言又止:“吕局让你过去一趟。”

“……”严峫笑起来,那张俊脸上神奇地收起了所有情绪,拍拍黄兴的肩:“我这就去。”

他真的转身就走向电梯,连半句话都没有多问。反倒是黄兴赶着追了半步,似乎想解释什么,但最终硬生生忍住了。

·

局长办公室。

咚咚咚!

敲门声刚落,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进来。”

严峫推门而入。

宽大的办公桌后,转椅背对门口,隐约露出一段手臂。桌面上台式电脑屏幕被转了个角度,严峫的目光落在上面,首先认出了窗口背景非常熟悉——公安内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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