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云(55)

“嘿,”胡伟胜又笑了声:“严警官,怪道你官儿做比姓江的大,你办事确实比他讲究多了。”

严峫没告诉他江停最后做到了支队一把手:“噢,怎么说?”

“姓江的玩手段,那就跟个女人似的,阴狠。他不打你,也不骂你,就喜欢用低高温折磨人——大冬天他把空调压缩机搞坏,制冷剂抽走,交换管搞结冰,出风口劈头盖脸冲你喷冰碴子,人在审讯椅上被喷得连气都喘不上来……每次一见是他审,再铁硬的犯人都怕。”

“你要是什么都肯说呢,他心情就好点,像对狗似的丢你根骨头啃。心情不好的时候那可就有花样了,也是对狗似的,想怎么弄就怎么弄。”胡伟胜抬头瞅了眼空调,眯了眯眼睛,突然问:“他死了?有照片没?”

严峫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你能被判强奸未遂是江停出了大力的,他在帮你,为什么还要折磨你?”

胡伟胜脱口而出:“屁!想让我吃枪子的人就是他!要不是他兄弟——”

紧接着胡伟胜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兄弟?”严峫眼皮微微一跳:“江停有个兄弟?”

第20章

不仅审讯室, 连单面玻璃外的几个人都怔住了, 苟利喃喃道:“卧槽?什么情况?”

胡伟胜像是坐在了电椅上, 五官都在奇怪地抽搐,让他本来就不太端正的眉毛眼睛显得更歪斜了,沙哑的喘气清晰可闻:

“姓江的不按规矩办事, 他死有应得,他本来就有这么一天……”

“他兄弟是什么人,警察?检察院还是法院?不按规矩办事指的是什么, 审过你的都有哪些人?恭州系统内是不是有什么不成文的规矩?”

单面玻璃外传来咣咣咣的动静, 秦川一手敲窗,对蓝牙耳机低吼道:“老严!”

严峫置若罔闻, 只见胡伟胜紧紧攥着烟头,咬着牙不停重复:“我不想死, 我没犯死罪,我就是个被带去拿货的。他们不能这样过河拆桥, 杀了姓江的,再来杀……”

“谁带你去拿货?在哪儿拿的?要杀江停的是什么人?”严峫霍然起身,几乎逼近到了胡伟胜面前:“快说!不然把你放出去, 被撞死在高速公路上就是你明天的结局!”

——如果江停在这里, 可能在严峫吼出“把你放出去”的时候,就已经把他下面的话一巴掌抽回去了。

事后严峫回想起来,也很后悔自己当时不管不顾吼除了后半句话。

他本意只是想再最后威吓一下嫌疑人,但事实证明当年警校教科书是无数经验总结出的至理——在刑事审讯这个环节里,任何一点差错, 都有可能造成前功尽弃的结局。

胡伟胜下意识望向严峫面前那张血腥的现场照片:“颐和路‘三春花树’,他们说新货都是从……”

突然他停住了。

严峫眼睁睁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急剧变化,犹如一出荒谬的哑剧,从青到红,从红到紫,最终几乎变成铁青,挤出来两个字:

“不对。”

严峫心里一咯噔。

“……骗我……你们骗我……你他妈敢骗老子?”胡伟胜嗫嚅的声音越来越大,突然变成了疯狂的大喊大叫:“你他妈竟敢耍我!这根本不是……老子弄死你!老子他妈的要弄死你这狗日的!你——”

手铐和铁椅一并哐哐作响,刑警见状不对,推开门冲了进去,两三个人同时把脸红脖子粗的胡伟胜强行按住,顿时脏到极点的谩骂和嚎叫从他嘴里迸发出来,混乱的审讯室简直不堪入耳。

“狗X养的条子,从老子骨头里榨油,不得好死……”

“老严?”秦川快步而入:“你没事吧?怎么搞的?”

“……”

严峫盯着眼前那张照片,什么都说不出来,脑海一片空白,只剩潜意识在飞速转动。

不对,哪里不对?

人已经被碾得只剩肉糊了,整个画面几乎看不出任何可以分辨的人体组织,更别提什么体貌特征;画面角落不明显处唯一仅存的半边头颅,还是血呼滋啦的后脑勺对镜头,范四他亲妈来了都不会认得。

胡伟胜明明已经被唬住了,是什么让他突然清楚地分辨出这不对?

画面上的哪一个细节,让他笃定这摊肉酱不是自己的同伙?

“老严!”秦川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干什么呢,你魔怔了!”

砰!

严峫站起身,折叠椅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只听他说:“我知道了。”

秦川眉头一皱:“……知道什么?”

“她是个女人。”

胡伟胜大叫大骂的动作突然停了。

“这张图上唯一暴露外貌特征的只有短发,而你的同伙,是个长头发的女人。所以冯宇光服食毒品发狂下车时她拉不住他,而你包庇同伙不仅是因为怕她一个女人经不住审,还因为你们之间有感情联系。”严峫一字一顿道,“你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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