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伯拉罕的祈祷(40)


军医无视少年的挣扎,将他强行按倒在另一座手术台上,四个男子分别将他的手脚扣在手术台上,然后按住他的身子,将他的头部固定在环形头箍内,动作醇熟而老练。然后一个军医开始以湿毛巾浸湿少年的头发,少年一直呼喊着,企图移动着。当剃刀开始削去他柔顺光泽的黑发时,大概是因为那冰冷冷的刀刃从头皮划过的恐惧,少年发出凄惨的叫声!
"要不要注射一剂缓松剂?他的反应太过激烈,会增加手术难度。"
"不行,手术必须在绝对鲜活的状态下进行,越亢奋越好,这样全身机能都是在活跃状态,手术成功机率会更高。"
仿佛故意录给别人听一般,两个医师随性地对着话,却说出令人难以置信的话语。那种轻松与理所当然,仿佛他们在做的只是解剖一只青蛙或白鼠,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还在害怕的尖叫的少年......
当头顶部的发丝被剃尽时,仿佛已经声嘶力竭般,少年的声音开始慢慢减弱,神情开始麻木,有种仿佛被麻醉一般的恍惚......
他喃喃着:"放了我......我不要死......我还有好多的事情要做......求求你们......"
持刀的医师停止了闲聊,开始全神贯注的在头顶部抹了消毒水,手术的前期工作完成了......
"我还要告诉他一件事......我还从没说过......我不能死......我要告诉他......我真的......我真的......"
利落的一刀划下!白晰的头顶处迸出一个小血口!然后仿佛决堤的洪水一般,血口开始向外翻起,大量的红色液体冒出,多得令人难以相信那是真实的......好红好红的色彩,近乎黑色!就这样,生命的沙漏开始破裂......
他只是轻轻的抽搐了一下,瞳孔放大,无神的瞪圆着眸子,茫然的直视着天花板,嘴巴轻轻的张合着,仿佛已经失去灵魂的躯壳,只是不甘的怨念驱使着他不断的重复着未说的话语:"我真的......我真的......喜欢......真的......"
仿佛摄影师的恶意玩笑,镜头拉近,是少年临死前的特写,煞白无色的双唇抽动着,眼睛,已经开始呈现出灰色的黯淡......
仿佛想急切的说出什么,却力不从心的无法说出,少年的眼神中可以看出隐隐的不甘,但是更多的不舍,直至那微乎其微的小小低喃声中辩认出一个名字:"金恩......"
忽然,少年的身子剧烈一抖,下鄂挺起,嘴巴仿佛吸进最后一口气,瞳孔就在镜头前明显的收缩了一下......
"爱......"
我清楚的听到那最后一个字是在瞳孔收缩后发出的!那是怎样一个不甘的生命在被迫消殆后,依然要固执的说出来啊......那最后的最后的一句,唯一的一句,超出生命界限外的那执着的一句,不是憎恨背叛的出卖,不是怨恨不公的命运,而是......爱......一场浓浓的,却没来得及说出口的不甘的爱......
画面在继续着,一个双手沾血的医师捧着一团白色的物体转身,扔进了器皿内,那白色的、布着血丝的东西,如同一块豆腐一般一瞬间粉碎了......
那就是生命的价值?那就是生存的尊贵?那就是高傲的生灵?如果是,那白色的碎末般的东西,又是怎样的一个惊世的嘲讽!另一个同样的东西进驻到它曾居住的地方,而它,却只能粉碎在器皿内,等待着被处理掉的命运!这就是世间的公正?公平?错了!这就是人类的残忍!人类的阴暗!当饥饿的母亲吃掉自己的小孩时,那是人类的悲哀;可是当一个少年在没人知晓的情况下,在手术台上,被活生生的割开大脑时,那是人类的什么?!尖锐的科技成果?精湛的医技?脱离万物规律的得意?人类又向高文明进军的重要一步吗?
我心底中的那尊矛盾的天秤,随着班杰明的存在被粉碎在那透明的器皿内时,终于断裂了......
当那冰冷的摄像头被人类有心机的利用起来,记录下人类的残忍时,人心,还有希望可言吗?原来,残忍与冷酷可以是一种炫耀的资本,可以做为一种武器发挥着它意想不到的功效......
我瘫倒在地,甚至希望可以就此终结自己的生命......如果事后的自责是一种永远的折磨,那么在眼前重现那谋杀的一幕,就是一种报应......只会觉得自己是一只最卑贱的寄生虫,那样残忍的夺去了别人的生命......那将不再是自责,而是毁灭的欲望与绝望......永远徘徊在生不如死的麻木绝望边缘,直至那种令人发疯的想法榨尽最后一丝理智......
画面仍在继续,缝合、植发、注入药剂,然后是手术成功,推出手术室......仿佛有意刻画出来的场景一般,一片狼籍的手术台上,分外醒目的就是那团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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