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卫的囚徒(64)

我的日子依然不咸不淡。每个月我都会给玉麟写信,玉麟回信叮嘱我千万不要去看他。他一直觉得监狱这个污浊晦气的地方还是不要再来的好。他生活依然清苦平淡,每天雷打不动地练字,从信上看出他的字越写越好,字体娟秀,落笔如烟,恍然间我又看见他那张漂亮的小脸。他一直是长在芜杂灰暗,充满青苔角落里的一朵圣洁水莲。

这个世界,任何人都可以找到自己的位置,以自己的方式生活,生活得有自己的价值,但似乎只有我,一直被生活牵制着,常常觉得自己活得很累很辛苦。

但基本上再也没哭过,也许人渐渐老了,皮肤干瘪,水分少了。伤心难过的时候就去跑步,电影里说跑步,把水分以汗液形式排泄出来,这样就不会流泪了。

于是常常在夜市收工后,沿着那条空旷僻静的小路狂跑。不能喊出声来,只是一步步地跑。累了就抬头看天,夜晚的天空像一块黑色的天鹅绒,缀满星星,我数着,认着,我想那里总有一颗是属于我的,散发出微弱的光芒。

夜可以包容我的一切,我的孤独落寞,伤心灰意,我过去的罪恶,我受到的苦难折磨。

那天收工后买了一份五元的盒饭,黑心的老板娘给我了一块很小的排骨,啃在嘴里全是骨头。

“小冬,来吃这个。”大刘拿出一袋热乎乎的东西。

打开一看,原来是烧鹅。

“吃,吃,我在戴记排队买的,那个人多啊,轮到我只剩两只了。”大刘扯下一块肉给我。

我咬着,肉很嫩很香。

看着大刘大口大口吃着,嘴唇上一层油腻,突然想起是几年前,也是这样的夜晚,对面坐着我一直暗暗喜欢的人,他油腻腻的嘴唇在我看来依然性感。那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滋味吧,只要看着他就觉得幸福,那些关于他的一切小细节都可以让我微微偷悦。

“诶,兄弟,那天你真是醉得不轻啊。”大刘指的是我那天醉酒的事。

“太久不喝了,已经不行了。”我笑笑

“对了,你母亲好象有点怪啊。”大刘眼神狐疑。

“是吗?怎么?”

“她老盯着我,我被看得全身起毛,还问我是你什么朋友,哪里的朋友,认识多久的朋友,事无巨细,一一问过来。”

“是吗?哦,我母亲对我交友很谨慎的,小学时候找的手帕交还要过她那关。”我急忙找个理由应付他,其实心里是知道母亲在怀疑我和大刘的关系。

“那也太劳心了。”

“是啊,近几年她老得很快,就我这么个儿子,还不给她省心。”我心里一凉,我的母亲,时间像是在疯狂地抽着她的精华一般,现在瘦得和皮包骨一样。

“好好做生意,给她买套大房子。”大刘笑着安慰我。

“好好。”嘴里应着,心里很难过,这辈子我应该是没办法买房子给她了。

没想到十月初分房的时候,文件上有我的名字,我可以得到一个小套间,80多平方。我惊多于喜,蒋雪没有开玩笑,他真的动用关系送了我一小套间。

我必须拒绝。

下班后我在门口拦住蒋雪,他似乎猜到我要和他谈房子的事情,示意我到车库里去。

车库里,他左右望了望,发觉没有人,才缓缓开口,“小冬,你不想要那套房子?”

“我不能收,没有资格收,分房再怎么样也轮不到我。”

“公司中层以上的员工都有机会分到房。”

“那我工龄也远远不够。”其实我根本不能算是中层的。

“小冬,别这么死板,路是人走出来的,规矩是人定出来的,其实这个社会就是这样,你惠利我,我惠利你。”他淡淡地说。

“我还是觉得这样不妥当,无功不受碌,这样我的心会不安。”

“别傻了,要说功劳,你帮过我太多了。”他突然面色闪过一抹愧疚。

“不,不是那样的,现在一事算一事。”我回避那个话题。

“小冬,你我的关系别说这套房子,再多的,只要你开口,我都会满足你的。”他正色道。

“我不需要,我只要安安稳稳地呆在酒店里工作就好了。”我知道他说的条件是什么,只要我开口,就可以过上比现在优渥许多的生活,但我不愿意那样,年少时的那份感情现在只属于我自己,甜梦也好,噩魇也罢,那是我纯粹的感情,不加任何利益的感情。

“小冬,你还有父母,你不想他们过上舒服点的日子吗?而且只不过是个小套间,也不是什么大房子,你就不要拒绝了,好吗?”他的手搁在我肩膀上,目光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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