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37)

薛琥把酒杯放下,低下头,拿起筷子,一道道的夹菜,好吃的多吃两口,不好吃的吃得更多。其实都一样,进了嘴里,只有苦。

“我想,找女朋友这事儿,可能拖不下去了……”

“我妈没把话挑明,其实她心里明镜儿似的。就差拿上吊逼我了……”

“我快三十了,家里肯定急,再说亲戚也都看着呢……”

“你也知道,我干这行的,一直这么晃荡,说不过去……”

“薛琥,我喜欢你,不是说假的,我还从来没和一个人一起过这么久……”

“薛琥……”

邵峰什么时候沉默的,薛琥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从头到尾,一直很安静。安静的吃菜,安静的倾听,安静的点头,邵峰说一句,他眼睛就疼一下,等最后什么都安静下来时,眼睛已经憋得通红。

打从懂事起,薛琥再没哭过。他不想为这事儿哭,不值当,可眼睛不听话。那他就只能使劲忍着,哪怕眼泪都把眼眶填满了,可他死活憋着没让它们落下。

“薛琥,你抬头。”邵峰发现了不对劲,直接命令着。

薛琥不想示弱,他把嘴唇咬得紧紧,倔强地抬起头,对上了邵峰的眼睛。

邵峰愣了下,随即苦笑着骂:“神经病啊,我又没说分手,你这是干嘛啊。”

邵峰说着,抬手就要捏薛琥的脸。薛琥微微别过头,躲开了。男人的手尴尬的停在半空,末了,悻悻的收了回来。

“这不还在考虑这事儿么,也没说就定死……”邵峰微微后仰,靠在椅子背上,重重的叹了口气。

邵峰的挣扎和难过,薛琥不是看不出来,可对邵峰的心疼,被更多的难过和苦涩厚厚的掩埋住,薛琥没有力气再去把它们从遍布瓦砾的废墟里扒出来。

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夜色,在车窗外飞速划过。薛琥一直看着,看着,眼睛看酸了,他就抬抬头,深呼吸两次,眼眶里的液体,似乎就会消失一些。

急刹车——

薛琥去看窗外,陌生的街道,还没有到家。奇怪的转头去看邵峰,男人正一瞬不动的盯着他。下一秒,男人的手指拂过他的脸,摊开指尖,一片水渍。

操,还是,没忍住么……薛琥忽然恨起自己的窝囊,这世界谁离了谁不能活啊,他干嘛……

忽然被男人拉进了怀里,邵峰似乎有很多话想说,胸膛剧烈的起伏,可最终,他只是说:“我也不想啊……”

薛琥使劲挣扎着:“不就是散伙么,有什么了不起的……”

“谁他妈说要散伙了!”邵峰大声的吼着,忽然把薛琥抱得紧紧。

绷了一晚上的那根弦,断了。啪的一下,干净利落。

薛琥终于哭了出来,哭得昏天黑地,哭得乱七八糟。好像这么多年他受得委屈都没有这一个晚上来得多。

邵峰再没说话,只是一直搂着他,直到他不再哽咽。

那天晚上,薛琥第一次化身成了一条蛇,用身体把邵峰一圈圈的缠起来,紧密而妖娆。再没有什么温度可以像做爱中的身体那样火热,足以燃尽一切。

那之后,谁都没再提这事儿。就像初秋的马路,你早上看还满是落叶,傍晚,就已经被勤劳的环卫工人们收拾得片甲不留。但是落叶可以收拾,马路可以光亮如昨,而另外一些东西,却再也回不去了。

邵峰的改变是什么,薛琥不得而知。他只知道自己的心里已经长出了那根刺,深深的扎进肉里,碰一下,都痛得要命。并且,没人拔得掉。他和邵峰,都不行。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薛琥学会了观察,就像非洲草原上的科学家,支个望远镜,暗中窥伺着一只盘旋而卧的危险动物。你知道并且确定它会行动,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于是,等待成了唯一的原则。

邵峰习惯于向薛琥报告对他有多么多么认真,习惯于给薛琥展示圈儿里哪个又邀请他出去玩儿的短信,习惯于向薛琥显摆自己又把哪个哪个帅哥拒绝了等等,所以,当邵峰开始短信频繁,却不再大大咧咧的随处乱丢手机时,薛琥隐隐的觉得,时间到了。

挑一次健身的时候,薛琥偷偷翻出了男人的手机。信息倒不多,十几条,发件人薛琥都认得——田蕾。

“操,要不说你猪呢……”薛琥好笑的自言自语。本来嘛,无数影视作品都告诫我们,要想做坏事,你短信就得随看随删。像邵峰这样一次性留着十来条的,恐怕不多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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