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亦飘零(3)

飘零静静看着病床上一直昏睡着的母亲。

其实,从那年父亲离开之后,她就再没有清醒过,成日埋首于酒精之中,天长日久,面孔浮肿,脸色晦暗,再也找不回以前的秀丽之姿。

红颜枯萎,如此迅速。

而在那之前,飘零是很幸福的。

那时的母亲很温柔,很疼爱她。每当飘零受到什么委屈,总是首先躲进母亲怀中,将头埋在她颈窝之间,嗅着那淡淡的幽香,聆听着母亲在她耳畔清吟着的不知名歌谣,慢慢进入梦乡。

那时的飘零,可以尽情哭,尽情笑,因为知道身边有着在乎她的人。

永远也想不到,生命中会有那么黑暗的一天。

在飘零9岁那年,有一天放学回家,发现屋子里父亲的一切东西都随着他消失无踪。而一旁的角落里,母亲失神地看着前方,怔怔地落泪。飘零扑上前去,搂住母亲。

但这次,母亲却没有抱住她。

之后,再也不曾抱过她。

后来,飘零听见邻居的对话。

“那男的看上了其他女人,就把妻女抛弃了。”

“他老婆活该,放着好好的千金小姐不当,却跟男人私奔,现在搞成这个样子。”

“所以说,长得漂亮又有什么用,还不如我们呢,你说是吧。”

语气中充满幸灾乐祸的意味。

人人都喜欢落井下石,只要在深井中的不是自己,不妨多砸些,别人的血肉模糊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如了她们的愿,母亲再也不曾爬起过。

飘零开始经常性饿肚子。一次实在饿得发晕,便搭起凳子站在灶台边,学着大人的模样炒鸡蛋,一不小心弄翻了锅,滚烫的油洒在小小的脚背上,剧痛使得飘零嚎啕大哭。

然而没有一个人前来察看。

飘零终于知道,从此以后,她只有依靠自己。

林飘零所能依靠的,只有林飘零。

“你妈怎么样了?”一个深紫色头发的女孩走进病房,大眼睛,高鼻梁,五官立体欧化,化着浓妆,更显得野性妖媚。

那是萧飒,飘零自小唯一的玩伴,同住在那条巷子中,父亲是个赌徒,输了钱便回家殴打妻女。

小时候,一旦萧飒发现父亲心情不好,便立刻逃进飘零家。两个孩子紧紧搂在一起,听着门外那个壮硕男人的怒吼和猛烈的敲门声,瑟瑟发抖。

三年前,萧飒的头被父亲用酒瓶砸破,缝了九针。

出院的那天,萧飒告诉飘零,她决定去夜总会上班:“我已经想透了,再这样下去我被他打死。飘零,这是我唯一的路。”

飘零看着萧飒额头上那条长长的伤痕,很久之后,终于问道:“告诉我,我能为你做什么?”

萧飒看着飘零的眼睛,轻轻说道:“不要看不起我。”

语气中隐藏着深深的恐惧与恳求。

飘零握住萧飒的手,一字一句地保证:“永远不会。”

许多时候,我们都清楚所走的路是错的,但在当时,那是唯一的活路。

“Ⅲ期胃癌。”飘零深吸口气:“需要10万的治疗费。”

萧飒从包中拿出张银行卡递给飘零:“这是我所有的家当,只有两万左右,你先拿着,其他的我再想想办法。”

飘零并没有接过。

“怎么,嫌少?”萧飒竖起眉毛。

“你自己还欠着高利贷,哪里还能顾我?”飘零将银行卡塞回萧飒包中。

“那该怎么办?难道……”萧飒停声,不再说下去。

飘零转头看向母亲,平静地问道:“我能值10万吗?”

萧飒皱眉:“你疯了!”

“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去。和三年前的你一样,这也是我唯一的路。”飘零脸上露出一丝哀婉的恳求:“萧飒,帮我。”

萧飒走到窗口,拿出烟,点燃,火光映红了手腕处的纹身,那是几行阿拉伯文字,写的是古兰经中的句子:“他们将永居火狱,不蒙减刑,不获宽限。”

纹上的时候,萧飒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这是她的写照。

萧飒将整只烟抽完,终于转向飘零:“等我消息。”

买主很快找到,约在仪豪饭店802号房间。

是个华籍商人,最近回国处理完生意,马上会回新加坡定居,走之前决定送自己一份礼物,一具年轻纯洁的躯体。

到了约定时间,飘零站在房间门口,想举手敲门,却发现手抖得厉害。

不止是手,飘零全身每个细胞都在瑟瑟发抖。

她想逃,想逃得远远的,但脚却移动不了分毫。

当无路可逃时,所能做的,只有往前走。

她深深吸口气,敲门。

那是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年龄足够做飘零的父亲,好在还算温文尔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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