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之交(39)

不知不觉变成任宁远才是这场婚礼的主持。

按照习俗,这段时间新郎新娘都不好见面,新娘待在娘家,大部分的事情都交由男方来办,曲同秋便成天紧跟着掌控大局的任宁远。

而准备婚事的闲暇,他也能带任宁远去尝尝当地小食,买现摘下来的新鲜果子剥给任宁远吃,带任宁远四处看风景,折枝叶编帽子给任宁远遮阳,拿芭蕉叶子替任宁远扇风。

认识了这么久,虽然任宁远表情不多,曲同秋也已经能分得清那淡淡神色之下的高兴与不高兴,有兴致与不耐烦。

这段时间两人在一起,任宁远大多时候情绪似乎都是不坏的,感应到这一点,曲同秋也觉得无比幸福满足。

这样每日朝夕相对,像学校里那样平和融洽地相处,叫任宁远老大,跟在他身边,简直就像曲同秋之前所梦到一样,就像把那意外缺失了的几天都补上了一样。

很快时间就过去了,似乎只是一眨眼,便到了结婚前夜。曲同秋想到次日成人仪式一般的婚礼,就像所有得婚前症候群的新郎一样,紧张得坐立不安。

帮忙准备完最后一点细节,任宁远在他家吃过点心,就起身要回饭店去休息。

曲同秋送着他到了大门口,又跟在他身后走了一段,终于忍不住说:「老大,今晚就在我家住吧?」任宁远「嗯?」了一声,回头看他。

「我们这边结婚,今晚是要先暖房。新房的床很干净的,也很大,我们一起睡……」任宁远咳了一声,笑着摇摇头:「我不方便。找你堂弟不是更合适吗?」曲同秋开口就觉得鼻子发酸:「老大,你明天就要回去了。以后见不到你了。」任宁远没说话,在他面前站了好一会儿,才说:「走吧。」暖房的除了新郎之外,没有弟侄辈陪伴,压床的反而是个陌生人,这多少有些不合习俗,但只要跟任宁远在一起,曲同秋就是高兴的。

两人在宽大的新床上躺着,床垫果然如曲同秋所想象的一般柔软舒服,只是不知怎么的,睁着眼睛就是睡不着。

原本是希望两人能在分别前的晚上多说说话,可任宁远却没有交谈的意思,背对着他,似乎已经早早入眠了。

曲同秋借着外面路灯微弱的光线看着他的脊背,舍不得他,心里很是难受,忍不住悄悄贴近一些,再贴近一些。

贴到一起了,却又不知该怎样,也不敢怎样,只能翻过身,把自己的背贴在任宁远背上。感觉着那温暖坚实的触感,终于慢慢睡了过去。

迷糊着醒来的时候天还未亮,曲同秋发现自己又钻在任宁远怀里,以八爪鱼的姿势缠在任宁远身上。

不过任宁远似乎还没醒,依旧呼吸平稳,面容沉静。

四周一片静寂,从窗口吹进来的一丝丝风很是轻柔清凉。想到任宁远那么宽容温和,他平生第一次壮起胆子,就这样小心地抱着任宁远,想着好歹这辈子该和自己最敬慕的人亲近一次,而后有点紧张地继续他的睡眠。

次日过得极其顺利平和。

任宁远起床后对于他在睡梦中的失礼举动并没有计较,婚礼也堪称完美,没受什么刁难就准时接到了新娘,穿着新娘服的杨妙非常漂亮,来吃喜酒的亲戚朋友们都很捧场,连一开始不悦的父母也在这种和乐喜庆的气氛下对他们露出笑容。

等喜筵快要结束,夫妻俩到饭店门口去送宾,任宁远也退房结帐,跟他们告辞了。

「刚才忘记了,这是礼金。」曲同秋受惊地推辞:「老大,这不用了……」「是我应该给的。」任宁远很温和有礼,但曲同秋被往手里塞了那个红包,不明白为什么,竟隐约觉得任宁远是在和他划清界限似的。

「老大……」他还在有些害怕地不知该说什么,任宁远已经走开了。

新婚该是大喜的时候。

可想到放弃了的学业,远行了的任宁远,不知怎么,就分外的伤心。

「老大!」任宁远没有回头,只朝他微微挥了一下手。

第十一章

微波炉轻微而清脆地「叮」了一声,煲汤的香气也逐渐浓郁,连相片上英俊男生缺乏表情的脸也变得有些模糊。曲同秋叹了口气,擦擦眼角,把看了一半的相册用袖子抹了抹,放回书架上。

十几年的时间,也不知道是短暂还是漫长,回过头去,过去的一切都还如昨日般清晰,可是回过头来,往日的少年却已成了三十来岁的男人。他的眼角都已经有了生活辛劳的细纹。

主菜都做好了,曲同秋热着锅子,只需要再炒一个小菜,任宁远就该回来了。

他自己是个被磨砺得没了志气的小人物,年轻时候有过的浪漫理想都已破灭或者淡去,剩下柴米油盐的平和琐碎。幸福无非就是看着女儿一天天健康长大,或者和好友重逢,同喝一壶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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