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觉(69)

乔四垂下眼皮:「这我不想提。」

「哦……」

他这直截了当地回绝,给人的感觉非但一点也不心虚,反而十分的威慑。男人便不敢再出声,忐忑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时脸就通红了,很有些羞惭的样子。

「那个……我,我把你的坠子给当了。」

乔四早就觉察自己脖子上空了,也不以为意,听他主动说出来,倒有些意外,觉得还挺稀罕。

「要上医院,我,我刚给弟弟寄了钱,家里钱不够,就……」

家徒四壁是一眼就能看得出来的,乔四也不说什么,想了想,问:「换了多少?」

「很多的,有两千块呢,」男人忙去把抽屉里的「巨款」残余都掏出来,包得颇严实,献宝一般,「请了医生,买了药,现在还剩……」

「……」

见了乔四发青的脸色,男人越发为自己擅自拿了人家东西而惭愧:「急用才当的,等我工钱下来,看能不能问他们赎回来……」

乔四摆摆手:「不用了。」把他整个切切卖了也赎不回来。

「既然有剩,你就收着吧。你救了我,也是应得的。」

那是成色少有的一块翡翠,这么就给贱卖了,心口要说没有痛上一痛,那是假的。

原本这种亏吃了就算了,他也不是特别痛心钱财,只不过那是他身上唯一值钱的行当了。有钱没命花固然是苦恼,有命没钱花也让人很困扰。

他原本最讨厌这样笨拙可欺的家伙,但眼前也就剩了这么个大白兔一般的老实人可指望。

略一思索,乔四问:「你叫什么名字?」

「咦,我啊?白秋实……」

乔四道:「那么,白先生」

男人大概是从未被人叫过先生,一时诚惶诚恐:「是……」

「我到这里,人生地不熟,为你所救,也是缘分,日后就要多仰仗你了。」

白秋实倒也没听出这是要吃白饭的意思,见他突然文绉绉的客气,忙应道:「好,好。」

「粥还有么?」

白秋实忙端着碗就去给他盛粥了。

捡回来的男人在家里住了有一阵子,精神也渐渐好起来了,成日无所事事,吃饱喝足就若有所思。白秋实觉得这人复杂得很矛盾。明明落难了,又挺有气派;看面孔还年轻,但头发又是白的。连年纪都这般莫测,其他的就更难说了。

不过除了来历不明,身分可疑之外,这人也没别的大毛病。家里多了个人固然不太方便,但哪怕是捡回来一条狗,他也要不嫌烦地养着,何况是个大活人呢。

他独自住着,平时回家冷冷清清的,现在有个人说话也挺好,没那么寂寞了。

唯一一点让白秋实担忧的是,这位叫乔轼的男人还挺挑剔的,饭菜太差的吃不下,床太硬了也睡不好。虽然不会开口要求这个要求那个,但一顿饭要是只有咸鱼咸菜或者杂鱼虾米,他宁可饿着。

病人的确是该受到优待,幸而手头还有卖坠子剩下的钱,能时而买些好料哄一哄他那刁钻的嘴巴。但钱用光了以后呢?白秋实也不敢叫他做事,腿脚不方便干不了什么活,分拣鱼虾剥海蛎之类,他又连个当地小孩也比不上。

坐吃山空是迟早的,白秋实想着就有些苦恼。

这天白秋实边在家里翻晒些鱼干,边和乔轼闲话家常。乔轼不爱跟他说话,不过听他唠叨的耐心是有的,也会和他打听些这地方的消息。M城是个半岛,虽然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乡下小渔港,市中心则相当繁华,纸醉金迷不输S城半分。

「我弟弟在城里读书呢,」白秋实说着就满脸自豪,「都读到博士啦。」

乔四拿把椅子坐门口晒太阳,回头把这屋子上下一打量:「他读到哪,你也是一样这么穷啊。」

白秋实受了打击,张着嘴半天没出声,才刚分辩说「这、这是急不得的」,下一轮打击又来了。

「这附近有赌场吧?」

「赌场?」白秋实立马警惕起来:「你,你要做什么?」

乔四又问:「你身上还有多少钱?」

白秋实就跟被蛇盯住的青蛙一般:「没、没多少了……」

「你不用这样。这算是跟你借的,我一定会还你。」

白秋实平常好说话得很,还有些怕他,这时候躲得远远的,死活不肯松口:「你要钱去赌,那就是不行。赌钱是沾不得的!」

「你放心,输了算我的,赢了算你的。」

男人还是连连摇头,大约是想不到自己捡回来一个赌鬼,既不安又后悔,把衣兜紧紧抓着。

乔四盯了他一会儿,道:「你知道那个坠子本来能值多少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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