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如来(41)

她的样子实在可怜,因为连续数日没有睡觉,带着夸张的黑眼圈;一张脸苍白得好像大病初愈,田建飞最见不得学生求情,心顿时就软了。他于是说:“收藏家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癖好,她尤其低调,轻易不会展示自己的收藏,当年我能看到,实在是巧合中的巧合。她真名叫什么我也不知道,不过大家叫她费夫人。”

薛苑睁大眼睛:“费夫人?”

田建飞诧异:“你知道她?”

薛苑摇头有点头:“不是认识,就是知道而已。那幅《声音》就是她拍下来的。”

“那就不奇怪了,收藏癖发作吧,”田建飞笑着摇头,“以她的眼光,应该知道《声音》这画的真正价值。”

薛苑点点头:“嗯,她应该知道的。”

田建飞站起来:“好了,我去吃饭了,应酬啊,真麻烦。”

“我送您。”

薛苑扶着他站起来,送他离开美术馆,又上了来接他的车里。她向坐在车子里的田建飞深深鞠了一躬:“田老师,谢谢您,真的谢谢您。”

第十二章

李又维回到公司,在各个大会小会上跟所有人见了个面,混了脸熟。让薛苑意外的是,他在人前倒是一副端正正直的样子,西装笔直,双目坚定。

私下他却是另外一个样子。他似乎只用了一个星期就把公司里所有女孩子的名字都记住了,每当有女孩子跟他招呼,他就会准确的叫出对方的名字,随后面带迷人微笑来一句,“新项链不错”,“耳环很漂亮”之类,应变能力和记忆力勘比最优秀的演员。因此仅仅半个月时间,他在公司的人气立刻攀升,很快超过了萧正宇。尽管目前他还在熟悉情况,并不负责什么具体的事务,但并不妨碍公司的女孩子们成群结队对着他发花痴。

按照何韵棠的说法:其实大家都过了看言情小说梦想王子的年纪了,但是平常的工作生活这么枯燥,总要有人牺牲一下色相的。

她得意的说完自己的理论,又说她:“就你好像对他不太上心。”

“什么?”薛苑很久后才回过头来。

何韵棠揉揉她的眉心:“你最近似乎都不在状态,总是一副思考哲学的神情。哎,年纪轻轻的,想那么多干吗。”

她说的一点没错,薛苑最近老处在一种神游的状态里。

她不止一次的回想她和田建飞的那场谈话。是的,那场谈话让想起了一些事情,开始怀疑某些时期。她经历的这一切发生了问题,就像一个完美圆环,始终缺少了一角,不能成为一个圆。

她变得莫名的忙碌起来。一到周末,她都会去学校的图书馆翻箱倒柜查找资料,把能找到的所有关于李天明的书都翻出来再看一次。她深深体会着“书到用时方恨少”的感觉。正是暑假,学校图书馆每周只开放一天而且不能外借,她坐在桌前,右手边摆放着一张张便签。这是若干年学习生涯积累下的习惯,是有效帮助记忆的办法。在这个并不看重文化课成绩的美术学院的学生眼底,她的这个习惯总是为她招徕很多视线。

有时从书山中抬起头,只觉得回到了四年前,仿佛自己还在念大一。

那是也是这样,天天在图书馆埋头苦读,其实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要在书山画海中寻找什么,只是隐隐有种感觉,不这样做就活不下去——人生也是逆海行舟,停止寻找就会失去。寻找母亲的肖像画是大海捞针,但只要肯找,总还有一丝希望。

她昏昏沉沉的推开一本书又拿起另外一本,随意翻看起来。她坐在图书馆足足有五个小时,压根忘记吃午饭,精神更是萎靡,可瞧清楚书上的字后,忽然又精神起来。这本书很新,出版日期不超过三个月,是某本美术杂志这创刊四十年来的精华文集。

她恰好翻开的一页,是篇关于李天明的访谈,从刊登日期上判断,这篇文章成文于三十年前,她之前从未见过。

“人对画的感情很复杂,每个人在看画的时候,必然会联想起各种各样的事情。画家也是一样,我在创作的时候,脑子想的都是某个具体的形象。我尽量还原真实。”

“创作是很孤单的事情,但有一度,我觉得自己陷入到一些充满矛盾但是无法自圆其说的问题里面。我脑子里存在着很生动的形象,可我不论如何都无法将它画出来。生活非常乏味,创作走到了极限,我想我会死在那个过不去的关口。”

“你说得对,或许那种状态跟我刚刚结婚有关系,我陷入了瓶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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