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失如来(23)

但她并不介怀,甚至恨不得这样忙下去,最好可以一分钟都不用考虑自己事情。薛苑不但忙自己本职工作,其他人的工作也是能帮则帮。看在领导的眼睛里,绝对是个“孺子可教”的新人。没过多久,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她,走在路上都经常会被人行注目礼。

忙忙碌碌的一个星期结束,面临的下一个事情,就是毕业。

举行毕业典礼那天,薛苑回了趟学校。图书馆二楼的报告厅坐得满满当当,空调的功率远远不够,加上穿着极其不透风的学士服,人人眼睛都睁不开,汗水顺着眼睫毛往下滴。天气一热,什么毕业感怀也没有,只把不得早前拿了证就闪人。

学校领导大概也是认为这里实在不适合久呆,毕业典礼进行得非常迅速。“结束”两个字一响起来,毕业生们蜂拥般往外挤。薛苑抱着两本证书,听着耳边嘈杂的嗡嗡声,挤来挤去还是人,看来看去都是人,一瞬间只觉得何去何从。

四年前的九月来到这所学校,觉得自己和这里格格不入;四年后的今天面临毕业,那种格格不入的陌生感仿佛发酵的酒一般,越来越入骨。

各自的朋友圈子约好了晚饭时间,三五成群的分批离开,照相的,回宿舍打包的,搬家的等等。

薛苑不想回寝室面对满室狼藉,也半点不想跟同学照相,实际上前来邀请她合照的人也不多——她心里比谁都清楚,自己这大学四年在别人眼底是何等的怪物和特例独行,三岁的差距,骨子里的不认同感,隔阂无论如何都在那里存在着,像一根刺。四年过去,人际关系乏陈,除了丁依楠,可以说一个朋友都没有。

薛苑说:“依楠,你不用陪着我,自己去找朋友吧。”

丁依楠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这怎么行,你一个人孤零零的,我玩着也没意思。”

薛苑忍不住拥抱她:“没关系。”

因为天气太热,两人脱了学士服,交还到辅导员手里,然后站在报告厅外的钢琴旁等黄湾过来。

“这么些年,你后悔过吗?我看得出来,你对绘画啊,艺术设计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丁依楠看着她,“其实,我也就现在才会问你。”

“我也不知道,”薛苑苦笑,“我尽量让自己不去想。”

“我一直觉得非常对不起你,”丁依楠说,“大一的时候,不应该跟她们一起排挤你。”

“我没怪过你们,”薛苑摇头,“我到底是你们的姐姐,怎么会怪。那时候我在你们眼底,是又清高又可恶吧。”

“老实说也许都有,”丁依楠想起这大学几年,颇多感慨,“你那时候考进来的时候,文化课成绩似乎是全校第一吧,实在高的离谱,你还那么漂亮,满身都是书卷味,跟我们太不一样了。加上你又比我们大,自然觉得你高不可攀。你那时候不爱说话,也不爱笑,总是板着脸,一个人在图书馆默默的看大部头的书,独来独往的,就更加难以接近了。”

这些都是她之前没有想到的。薛苑默默听着。

“接触之后才发现你真是个好人,”丁依楠拉着她的手,“虽然我也是大三才发现这个事实,但我很高兴我没有错过你。”

她满不好意思的笑了,薛苑也忍不住会心一笑,扶着她的肩头在原地打了个转:“黄湾来了,小两口亲热去吧。我在学校到处转转。”

“你去哪里?”

“去教室看看。”

她从图书馆一楼报告厅出来,先去隔壁大楼的展厅看了本届毕业生的学生的优秀毕业作品——其实参观过不止一次了,可她还是想去再去看看。展厅里的参观者只有寥寥数人,远远不如一两个月前的盛况。国画,水彩,油画,雕塑,种类繁多;论质量比,和博艺画廊的展出的作品的确有着相当的距离。

但这自然也是难免。真正的画画天才,两千年来全世界也就只能数出那么几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能掌握娴熟的绘画技巧已经相当难得了。现在的年轻学生受到了千篇一律的教育,思想上大都雷同,绝大多数人所能想到的都有前人珠玉于前,所谓优秀的作品不过是比别的作品多一点儿灵感或者多一点感动吧,但也够了。有的时候也许就是那么一点的灵感和感动,最终诞生出了不起的大师。

人的脚是会自己认路的,从展厅出来,熟门熟路的找到了艺术设计系所在的教学楼,空空的大楼里几乎看不到人。已经是七月初,低年级的学生都已经放了暑假,只剩下大四的学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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