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之城(122)

“临时起意,”我解释,“我也觉得自己此行太随性了。”

她看我一眼,应该有很多话要说,但终究没选在这个时候,只用坚定的语气说:“总之,就在我家过年吧。”

我说:“好啊。”

晚上我和他们在一起吃饭,照理说我一个外人和顾家五口人在一起吃饭,应该会觉得拘束,但顾家在待客上有一种很奇妙的本领,根本不会让你觉得自己是“多余”或“外来”的。并且,我在某些时候也是特别能融入环境的人。

餐桌上的我们聊着时下最新鲜的话题,说着教育孩子的经验,再闲谈一些我们都熟知的人的消息。

比如沈钦言和杜梨。

他们俩在三个月之前拿了结婚证,办了一场完美的结婚典礼。我当时也在场,所以现在可以用幽默的口吻复述着婚宴现场的细节,譬如紧张过头闹出不少笑话的杜梨,比如忙得找不到北的沈钦言,还有杜梨那位相当幽默的母亲。

“小竹当时病了,我没能回国,真可惜不能在现场看呢。”学姐用一种遗憾的语气说。

虽然没能回去,他们也送了份大礼。

顾持钧微微一挑眉梢,问我:“婚礼来了多少人?新闻上没看到。”

“三百多人,主要是杜家的亲戚朋友,沈家的也有一些。圈内人比较少,所以新闻不多。”

学姐一惊,“沈钦言的爸妈来了?”

“是的。”我说,“他们撑了全场,不容易。”

学姐眼角一弯,笑着叹息道:“对沈家人来说,也是进步了啊。”

“对,我当时也这么想。”

吃过饭后顾持钧带着孩子们出去放烟火,我和许真坐在客厅里,慢慢地拆着茶几上的礼物和明信片,这些大都是国内寄来的。

我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最大的包裹——不出意料,是林晋修寄来的。

他啊,真是什么时候都要彰显存在感的人呢。我忍不住扬起了嘴角,无声地笑了起来。

认识学姐的时候我已经决定了人生的方向,决定放弃进入家庭企业,转而做一些受到人们关注的事业。我对继承安氏毫无兴趣,也不认为自己有姑姑的交际手腕,更不会因为自己不喜欢的事业而和姑姑起争执。

我曾经看过不少心理学专著,心理学家分析说:愿意常常出现在镜头前的人,多半是渴望别人注视的人。至少我是因为渴望得到别人的注视而走向了屏幕前,成为一名主持人,我足够机敏,能活跃气氛,且善于察言观色,喜欢那种掌控全场的成就感。

为了实现我的目标,我努力和林晋修搞好关系。

安家和林家的关系也算是源远流长。我从小就认识他了,虽然远谈不上熟悉。姑姑掌握权柄之后,我和林晋修接触的机会一下子多了起来。我知道他的聪明,敏锐绝非一般世家子弟可比。

我和林晋修年龄相仿。他对我很亲切,场面上的礼貌从来不缺,每年我生日时他会送礼物给我,也偶尔会邀请我出席一些私密的聚会。

林晋修在外面名声并不坏,唯一的问题是他总是更换女伴——我虽然说不上喜欢他,但如果他对我提出什么要求,我也不会拒绝。我长相并不差,气质自认为也还好,至少肯定高于他身边女伴的平均水准,但他对我好像没有兴趣,从来也没有表示过什么,所以有一度我都不知道自己应该是失望还是庆幸。

奇妙的是,他的女伴虽多,但男女关系并不混乱,真正发展到男女朋友程度的,则一个都没有。他的心中有一把精确的直尺,总是准确地测量出与她们之间应该保持的距离,在所谓的上流社会圈里连个像样的绯闻都没有。

后来我才明白,他只是纯粹享受那种被人崇拜和喜爱的感觉。

他高高在上,宛如一个帝王,微笑着观看着一枚枚献祭上来的少女心。这让他觉得,自己还活着,并且很有意义。

所以他跟我一直保持着微妙的距离,因为我们是一类人,大家都是心机深沉的那类,很快就知道对方要什么,可以愉快地做交易。

在林晋修看来,我功利心太强,并不够纯粹。

我看过荣格的书,他将人的原型人格分为四种:面具、阴影、阿尼玛和阿尼姆斯,还有一种,自性。而人格面具,是一个人个性的最外层,它掩饰着真正的自我,与社会学上“角色扮演”这一概念有些类似,意指一个人的行为在于投合别人对他的期望。林晋修就明显是那种人格面具还超其他人格的人,他的假面具比真正的他还要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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