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继续,爱我到时光尽头(84)

那天晚上凌晨时分,一行人终于回到了国内。苏兆仪早就联系了救护车,把吴维以送到自家医院,连住院手续都没来及办,刚刚歇下来喝一口水,温晓后脚就进了医院。

她风尘仆仆,目光都没看别的地方,眸子直接扫到特护病房中的吴维以身上,脸就立刻白了,膝盖一软差点也昏过去。

三四年不曾见面,没想到第一次见面就在这样的情形下。这样的刺激一生一世足矣。

他躺在那里,身上插着管子若干,脖子和脸微微反着仪器的光芒,安详的闭着眼睛,像一只从水里捞起来的垂死天鹅,不知今夕何夕。复杂而艰辛的前半生就在这个躺着的姿态里浓缩了成一个侧影。

温晓的额角抵在玻璃上,想起他在阳光中画图,脖子上细密的汗珠;想起他在课堂上站得笔直,穿着白衬衣的背影,清清楚楚的回答老师的问题;想起他在乒乓球场上上奔跑,挥洒汗水时健康姿态;想起他那么努力的学习,骑车带着自己穿越学校每一条曲折小道。

医生连夜会诊,在墙上挂出若干张扫描光片,郑重的告诉温晓:他大脑受损,开颅手术肯定要做,但成功的希望非常渺茫。至于膝盖和腿上的,则要轻一些。但问题是如果大脑好不了,也没必要在腿上动刀子。

温晓听完很长时间都没说话,沉默的回到那个连呼吸都没有的安静病房,握着吴维以的手坐了一会,最后打了几个电话,起身告诉苏兆仪:“我带他去国外做手术。”

在灯光下温晓的眸子是另一种让人瞠目结舌的果决,温晓是什么性格的人,没人比他更了解。更何况吴维以和别人不同,是她心里永远的一根刺。

苏兆仪沉声开口:“他什么样子你看到了,能不能醒过来都是个问题。”

“没关系,”温晓慢慢对病床的这一头的他露出微笑,“我等了这些年,不在乎再等下去。醒得了固然好,醒不了也不是什么坏事,他终于来到我身边,终于是我一个人的,这就够了。苏大哥,这次我欠你一个大人情,说什么我都回报答你的。”

苏兆仪盯着她的眼睛:“你知道我是为了什么。”

温晓心思早不在这里了。她再次低下头去,专心看着仿佛只是沉睡的吴维以。随后伸出手,白皙的手腕和手指就像鸽子一样飞出去,最后轻轻停留在了他的鬓角上。

吴维以第一次是在飞机上醒过来的。

他费力地睁开眼睛,身上好像被机器碾压过一遍,寸寸断裂;巨大的发动机的声音传入耳畔,有点熟悉和不真切,像是斯瓦特河边的千百只昆虫一起歌唱。吴维以大脑昏沉,所有的器官都不是自己的,从上到下的所有知觉都在丧失,连疼痛都模糊了。他使出全身力气动了动手指,才发现有人握着自己的手。

“维以,你醒了……知不知道,我以为你永远都醒不过来……”

温晓一直寸步不离,此时眼泪噼里啪啦忘下掉,滴落在吴维以的手背上。

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刺激了吴维以的模糊成一锅粥的记忆,他动了动干涩的喉咙,费力地问:“你是……晓晓?”

“是我,是我。”温晓的声音太过哽咽,还是流露出一点欣喜,仿佛不是她自己的。

吴维以阖上眼睛,想不起温晓怎么在自己身边,艰难地问:“这里好吵,我在什么地方?”

“飞机上……你在地震中受了伤,我带你去国外做手术。”

简单的“地震”两个字勾起了他全部的回忆,这些记忆是如此的痛苦,大脑好像被人拿着把斧头从中劈开,他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死掉。

这枷锁一样沉重的身体,如果能收舍弃,也不是坏事。

“晓晓,帮我打听一个人,”吴维以上气不接下气,挣扎着动了动身子,结果全部的力气加起来也只能是攥紧了温晓的手,“陆筠,我同事,她怎么样了?”

温晓想不到他都伤得奄奄一息还在牵挂着别人,又看着仪器上蹭蹭上升的心跳数字,一时间怔住,摁着他的肩膀,说了句“别急,别乱动,我慢慢打听”,随后叫醒了随行的脑科医生过来检查。

大脑管不了肢体,到底是没了力气,吴维以很快平静下来,呼吸渐渐平稳下来。温晓盯着他的脸许久,又抹了把泪,转头跟医生低声交谈几句,那个年长的医生欣喜交加,说,大概是他运气好,脑部的创伤也许没伤到关键位置,所以他现在能醒过来,换了一个人恐怕是不行了。总之,具体的情况还要具体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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