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君一生(48)

他蹲在地上,一米九的身形蹲起来也不显佝偻,他似乎在发抖。

我一直怀疑,他有某种心理疾病,强迫症,或者心理上的暴力倾向,然而大部分时候,他那么正常,像是一个过分冷酷的正常人。

我想我可能要失望了。

没关系,反正我也失望很多次了。

那年在R大的校长室,我那样失望,后来,也没事了。这十年里,我一直在失望,不也好好地活着。

再碰到他,不过是再失望一次,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什么都不懂……”他的声音沙哑着,像是压抑着太多东西,他几乎是在喃喃地说:“你该死的什么都不懂!随便一个人就能弄死你,你什么都不懂……”

“你不说,我怎么会懂呢……”我闭上眼睛,企图抑制某种滚烫的液体:“你什么都不和我说,你要我怎么懂?”

“我不能说!”他蹲在地上,像一只被抛弃的大狗一样。抬起脸看着我,他的眼神让我困惑,那里面有太多东西。

我心口剧烈地抽疼起来。

“算了”,心里有个声音这样说:放了他,也放了你自己。

这个人,我曾经喜欢到半夜睡不着觉,我怎么舍得他难过?

可是他为什么就舍得我难过?

我们又是什么时候,走到了这地步?

“跟我道歉吧,小哲。”我狠狠地抹了一把眼睛,把脸别到一边:“说对不起,然后回去吧……”

他站了起来,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的表情有点慌乱,我猜他会道歉,但是他没有。

他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但最后我只听见模糊不清的几个字。

“我……”

“什么?”

“你他妈的给老子从那鬼地方下来!”他愤怒地大吼:“老子刚刚说了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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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郑野狐和林尉打架,夏知非笑他,说:“一句我爱你就可以解决的事,搞得这么难看。”

所以说,我羡慕陆非夏。

第25章

在我迟疑的时候,眼前忽然扑上来一个阴影,我本能地往后面一躲,被他伸手揪住衣领,从围栏上狠狠地拽了下来,按在地上。

“你疯了吗!你这个混蛋!”他哑着声音对我怒吼着,高高扬起拳头,满脸的愤怒。

我本能地闭上眼睛,只听见耳边一声闷响,本来以为会落在我脸上的拳头却迟迟没有挥下来。

我睁开眼睛看,先看见的是他因为悬心而苍白的脸,从脸颊到眼尾,都蔓延着愤怒的红色,他咬着牙,瞪着我。连眼睛都是通红的。

我闻到了血腥味。

本来要砸在我脸上的那一拳,砸在了水泥地面上,骨节上的皮肉都绽开来,血还在不断地往外涌。而他只是瞪着我,咬紧了牙关,一句话不说。

我被这样的他吓到了。刚想说话,就被他从地上拉了起来,狠狠地抱住我,力度大得让我胸腔都开始缺氧。

我看不到他表情,但是我知道,他吓坏了。

-

我们站在三楼的门口。

门框两侧,贴着我爸写的春联,红纸的边缘已经褪了点色,黑色的字像一只只眼睛,安静地看着我。

我眼睛有点热。

“给我一支烟。”

虚弱的烟雾升起来,从喉管到肺部,一路服帖下去,烟草是让人安心的的好东西。

吸完一支烟,在粗糙墙面上按灭,他两手都提着东西,忽然侧过头来,在我脸上啄了一下。

“老师,敲门吧。”

死刑犯等待上绞刑架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我现在就是什么样子。

开门的是我妈。

她这两年又瘦了一点,头发从两鬓开始白了,硬扎扎的,大概想到有客人要来,也没穿围裙,穿着我上次回家沈宛宜给她买的一件玫红色的外套,像是不知道要摆出什么表情来接待我们一样。

“回来了?”

“回来了。”我低着头往门里走,不敢看她的眼睛:“姆妈,我爸呢?”

“在书房里。”她局促地站在门口,看了一眼李祝融,大概也没想到他会是个混血儿,又这么高这么漂亮,搓了搓手,不知道说什么好。

李祝融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笑容:“阿姨好。”

“哎,哎。”我妈连连应着,把他往里面让,她是那种最善良的中国妇女,刀子嘴豆腐心,就算是她口口声声骂着的“夭寿仔”,只要有礼有节地笑着,她也狠不下心赶他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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