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人饮冰(81)

“别叫他了,我就问问而已……”

他穿着休闲的米白衬衫,屈起一条腿来靠在墙边,手指绕着我的头发玩:“小朗的头发好软啊。”

“你喜欢玩头发?”我懒洋洋地问他。

“我喜欢软一点的头发。”他低着头,嘴角噙着笑,逆着光,阳光穿过他垂下来的头发,像一张网,密密地交织在我脸上,我抬起手来,阳光照到我手指尖上。摸不着,握不住,这样不可捉摸,却有人觉得这是温暖的象征。

“皮肤呢?”

“均匀一点的,有光泽的……”他手指落到我额头上,全然放松。

我伸手挡住了照进眼睛里的阳光。

“小敖,上床是什么感觉?”

额头上的手指停了下来。

“你是在暗示我吗?”他似乎在笑,声音里却没有一点笑意。

“不是……”我看着被阳光照得微红的指缝,渐渐地有点困:“我只是有一点点好奇……”

“没什么特别的。”额上的手指又继续动了起来:“正常的生理反应而已,和吃到美食的感觉差不多,食欲和性欲……”

“这样吗?”我好像又要睡过去了。

“差不多就是这样。”

“那太可惜了……”我轻声叹气。

“可惜什么?”他追问。

我闭上了眼睛,感觉睡意渐渐袭来。

“……我想找个人试一试。”

-

那段关于上床的对话,我并不是刻意说的,也没有十分挂念。

我太忙了。

不过我确实想找个人试一试。

我想知道那是什么感觉。

在那之前,青春期我也有过性冲动,不过很快就被自己压制下去了,我爸爸脸皮薄,一直拖着不好意思给我谈这之类的话题,我自己看了一点书,觉得人不应该做欲望的奴隶。所以每次都会努力约束好自己。以前王朗他们笑我是孔夫子,说要带我去某些场所见识见识,被郑敖揍了一顿,就没再提了。

而且因为喜欢郑敖的缘故,这些年我没对别人有过这种冲动。

现在我要慢慢放下郑敖了。

我忽然很好奇,关于那些在他身边走马灯一样换来换去的美人们,关于那些早上顶着乱掉的发型从他的房子偷偷离开的女孩,我想知道,为什么他会喜欢和不同的人上床,没有感情,没有共同语言,就只是上床。他所谓的那些没试过的新东西,到底有多好玩。

我应该会找个男人,也可能是女人。

我只喜欢过他一个,所以不知道自己的性向是什么。

苏律师说:“这不过是这个城市里每个成年人都会做的事,没什么大不了,这只是欲望而已。”

我想知道,欲望究竟是什么。

郑敖说爽到就好,我想知道到底是有多爽。

我忽然有点想弄清楚,我们这十五年,到底输给了什么。

42羊驼

我没有再跟苏律师。

当时是黄律师跟我谈的,问我想不想自己独立接案子,我想这应该是苏律师的意思。

我成了我们事务所的一名挂牌律师,苏律师有了新助理,我搬进自己办公室的那天,他还让新助理送了盆文竹过来。

我说替我谢谢苏律师,跟着他我学会了很多东西。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个样子,建立起来需要很久,打破却只需要一句话。苏律师大概会觉得我身为助理竟然敢指责他的生活方式,我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过日子。

不过我自己一个人也过得很好。

李貅送我的羊驼,整个冬天都是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而且吃得也不多,我有点担心它得忧郁症,一直在温室里种小麦草给它吃,但它好像不怎么喜欢吃。郑家没有养马的传统,地方小,住得又深,而且管家神经比较脆弱,我就没把羊驼带过去。

刚当挂牌律师,基本接不到案子,我整天都闲着,郑敖忙得很,怕我无聊,说要找点东西给我玩,于是管家弄了一只波斯猫来,两只眼睛的颜色是不同的,一只蓝一只黄,非常好看,就是有点娇气,不太肯吃猫食,我用白水煮鱼拌着猫粮给他吃,买了专门的梳子给它梳毛,它很惬意的样子,我梳一下它就喵一声。

郑敖看见了,说了句:“这只猫比我过得还好。”

第二天那只猫不见了,管家搬了一堆书来给我看,都是和法律有关的。

我没去问郑敖。

他渐渐变成了那种我很熟悉的样子——上位者的样子,他一句话,无数人都要跟着动,总有一天,他会像他的父辈一样,变成那个高高的位置上模糊的影子,他的情绪越来越内敛,笑起来也不再是过去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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