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为系归舟(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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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烦躁,带瑞瑞出门玩,没地方去,去我大学玩。

瑞瑞杀伤力还是大,穿个背带裤,太久不剪头发又卷起来,发色浅皮肤奶白,眼睛亮得像黑葡萄。过往的女生频频回头,还有人过来跟我问电话,我亮了戒指才作罢。

我逛了一圈,去沐蓁那找她。

沐蓁她爸,沐教授,是我大学时导师,本来不带本科生的,但是据说那届研究生素质极差,他于是来我们这开两节公开课,结果好死不死就碰见我,直接气得少活十年。

现在一切都过去了,我也毕业三年了,店也开起来了,木已成舟了,他也看开了,反正当我不存在就好,日子照过。院里还是把他当神仙供着,美院三教一楼的整整一层楼带地下室,给他当画室,随便玩。

三教附近都种了竹子,凉飕飕的,我找到沐蓁时她正在画一幅工笔,一看就仿的徐崇嗣,她也是小时候惯坏了,基本功不扎实,我看不下去:“你这画的是什么,这个叶子是这样画的吗?片叶白学了?”

沐蓁一脸委屈:“我爸就是这样画的。”

“你爸画的那是花,你画的是果子,能比吗?”我气得想给她两个爆栗子:“果实有重量往下坠,应该是这样画的……”

我接过沐蓁的笔,画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你玩我呢,丫头?”

沐蓁坐在一边画案上吃苹果,两个脚悬着玩:“哎呦,你怎么这么小气的,帮我画两笔又怎么了,我爸让我每月画五张,我天天在你那上班,一张都没画呢。你帮我画两张,我爸可喜欢你的画了,上次你帮我画了半只鸟,他看了半天,说哪哪都不好,就这半只鸟好。”

我被她气笑了。

“你当我王羲之呢!现用的典故往我身上套?”

当初王羲之的儿子王献之学字,学了几年没进步,有天写个“大”字,上紧下松,王羲之看见,就加了一点,成了个“太”字,王献之拿去给他母亲看,结果王夫人说,这也不好,那也不好,就这一点,还有点你爹的神韵。

沐蓁在我面前向来没大没小,被揭穿了也不怕,还跟我逗:“别这么挑嘛,师兄,有现用的典故你就先用着,你又不吃亏。”

“你叫我声爸,我就不吃亏。”

沐蓁竟然真的叫了声“爸”。

我笑得笔都握不稳,忽然觉得背后一凉,抬头一看,原来沐蓁早从画案上滑下来,规规矩矩站在一边。

我回头看,沐教授正穿着他仙风道骨的唐装开衫,趿着拖鞋缓缓地走进来。

这三年来,他向来是当我不存在,我也没办法,只能当自己也不存在,把笔藏到一边。

沐教授以花魁游街的速度缓缓地穿过画室,坐在他的太师椅上。

沐蓁连忙上去献宝。

“爸,你看师兄给你带的礼物,这是我们第一次仿的影青瓷,最好的一件就给你带来了。你看这方田黄,多好,跟鸡油似的……”

沐教授清了清嗓子。

“今天是什么大日子啊?中秋不是没到吗,就有人送节礼了?”

这是怪我端午没来呢。

我其实也不忙,就是怕看他脸色,像小时候弄丢饭盆怕挨打,能拖一天是一天,一直拖到今天来。

坐了一会儿,看气氛实在尴尬,没话说,我就带着瑞瑞先走了。

倒是沐蓁很不过意,还一路追出来,安慰我说:“师兄,没事,我老爸就嘴上说说而已,上次你送的那个笔洗,他用得可开心了。”

这丫头跟我有革命情谊,当年她练画练到哭,全是我跟沐老头求情的,没想到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她来帮我求情了。

瑞瑞看不懂,跟着我走出老远,才问我:“为什么老爷爷不理爸爸啊?”

我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只能说:“因为爸爸做错了事。”

瑞瑞还是十分困惑。

在他心目里,大概觉得爸爸是万能的。

他不知道我也会做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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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在学校附近吃饭,结账时价格奇低,我正奇怪,服务员对我笑:“我们老板说你是他同学,让打个五折。”

我问老板人呢,说已经走了。

估计是当时在一个画室画过画的,我刚进大学时,有段时间少年得意,好为人师,常常指点同画室的人画画,大概说话时态度也骄傲许多。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在学校外面被人堵住一顿打,差点手都打断,回来颜仲他们若无其事对我笑,拿这个开玩笑,我才知道是他们中有人看不惯我,所以教训我一顿。

我没练过武,逃脱全靠求生本能,当时感觉生死全在对方一念间。那样被人毫无理由痛打过一次,再骄傲的人也要怀疑人生。

予舟应该为这事教训过他们,所以他们从此当我不存在。就算有时候颜仲看我眼神恨不能掐死我,也只能强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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